================= 书名:[第五人格]重别离·再相逢 [宿伞之魂乙女 作者:亡星灵 文案: 宿伞之魂x你 【临时写的文案】 梦魇中的火光冲天,将一切吞噬殆尽。 被救回庄园的你,与来自同一个故乡的宿伞之魂相识,成为挚友。 可他们凝视你的眼神中淡淡的哀痛,是因为你流露而出的吗? 为什么他们与你的梦中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昔者无常重别离,今者幸得再相逢。不知伊可愿嫁与我兄弟二人为妻?皇天在上,愿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为之上至刀山,下入火海,在所不辞;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矢志不渝。” “你们真是...谁要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只愿我们三人,不顾时光之境迁,不畏世俗之异眼;唯有此彼,始终如一;相伴相依,永世恒心;生死不离,死生不弃。” “谨遵她意,誓不负情。” 【不接受ky,ooc预警】 中篇,全文4.4w字,一发完结,真的很甜。 文风中西结合,放飞自我,见谅 地名架空,出现的朝代背景不明勿深究 除了必要剧情相关设定,名字等空白设定可自行代入 封面题字:陈刻 新文移步微博@亡星灵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你,谢必安,范无咎 ┃ 配角:巡抚之子赵晨,弓箭手 ┃ 其它:第五人格 ================== ☆、楔子 夏色微霁,外边的阳光虽还不强烈,却已是闷热得令人烦躁不已。 你耸拉着脑袋趴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把绣有玉兔嬉月图案的团扇,时不时象征性地摇上两下。腕间的镯子碰到扇柄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让你想到了爹爹给你带回来的陶瓷风铃。然而扇子扇出来的却是热乎乎的风,所以团扇的作用到头来也形同虚设。 软榻旁精致小巧的香炉中已是点上了沉香,袅袅细长的白烟缭绕在半空中逐渐消散,融入了四周闷热的空气中,淡淡的香气熏得你昏昏欲睡,哈欠连天。 自小体质虚弱,每到夏天总是准时出现的苦夏带来的不适让你整个人都恹恹的,毫无生气。按照阿娘的话来说,你就像极了那隔壁总是皱着脸的阿婆,整天愁眉苦脸的。然而她也只是嘴上如此说说,看着你这般萎靡不振的样子,做娘的看在眼里自然也是心疼得紧。 房间里木制的雕花窗外种着一颗月桂树,到了十月,树上就会开出许多星星点点散发着甜蜜香气的黄色小花。 每当那个时候,你就会蹦哒着跑去握住树干,鼓起肉嘟嘟的小脸蛋使出吃奶的劲儿,纷纷扬扬摇下不少桂花,然后一一拾起来包进小手帕里,喜滋滋地交给阿娘,让她给你做香香软软的桂花糕,她老是嗔着脸点一下你鼻尖,笑骂一句“馋猫”,却还是依你照做了。 如今正是初夏,树上只长满了茂密的绿叶,其中不知道哪个隐秘的枝叶间藏着的蝉子总是扯开嗓子“知了—知了—”地发着牢骚,烦的不行,让你总是想要把它捉出来狠狠啐一顿才算解气。 “小丫头——” 正当无聊烦闷透顶的时候,窗外就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呼唤声。 闻此声,你只是撅了撅嘴,并没有出声回应,而是直接从榻上跳下来,将团扇留在原处,趿着鞋子慢悠悠踱至窗前趴着窗檐微微探出头。 篱笆外边是隔壁和你年龄相差不太大的两个孩子,他们是你搬到这里后认识的玩伴。 据说他们俩自小便黏在一起,一个调皮捣蛋,一个安静文雅,二人性格相差甚大,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年纪稍小的那位,先前是附近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本是生着一副俊俏乖巧的容貌,却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虽说性格正直,但同龄的孩子看着他依旧都是绕道走。直到另一位管着他的性子后,他如今才有所收敛。 年龄稍大的那位,据说是家中落难,被政敌迫害后贬谪至此。从小饱读诗文,性情温和懂事。明明长相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夸一句“俊美儒雅的小公子”,却天生生得一头雪白的头发,同龄的孩子见了见了一般都远远地避开,或是叫骂着“不详的妖怪”。但他也从来不急不恼,对那些对他带有偏见的目光向来一笑而过。 虽说童言无忌,但如此这般用言语去伤人就很过分了。 于是年纪稍小那位总是要为他出头。一开始是用拳头去“教育”,被另一位拦下多次并被劝说后,便只是口头警告威胁那些无礼的孩子了。久而久之,虽然那些孩子不敢再用过分的言语去攻击白发的孩子,却是再也不敢靠近他俩了,倒是他俩成为了很是要好的兄弟。 对于那个孩子的一头白发,因着自小爹娘对你良好为人处世的教导,你并没有什么歧视和偏见的想法,反而很喜欢那般雪一样的白色,于是还给他起了个外号为“小白”。 另一个孩子,因着他有着相反于小白的调皮和暴躁的脾气,俗话说“非白即黑”,所以你也干脆给他起了个与之对应为“小黑”的外号。 小白第一次听到你这般唤他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愣,便温和地笑着接受了这个称呼;倒是小黑,起初你这般叫他,他老是恼羞成怒地要揪你的辫子,被小白多次责怪地制止住了。可时间久了,他也就随着你这样叫了。 你随爹娘搬至这里后,别家小孩嫌你一副诺诺弱弱的样子,都不愿意带着你一起玩,甚至将你推倒欺负你取乐。只有小黑小白不一样,他们很乐意带着你一起玩。特别是小黑,他在这一带总是被其他孩子所惧怕,所以能护你免受其他孩子的欺负。 “小丫头,出来玩啊。这个时候的溪水凉快得很,还可以捉螃蟹呢!” 看着软绵绵地趴到窗台上的你,小黑料到你定是又没精神了,于是出言诱惑着你,试图让你提起一些兴致。 果然,听到“溪水”二字,你毫无神采的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双手撑住窗檐,扬起嘴角刚想一口答应,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你害怕的东西一样,嗫嚅半天后才诺诺地开口: “那我只拨水玩,不捉螃蟹噢...” 小黑无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只得满口答应你: “行行行...我捉,我捉可好?” “好!等等我!” 小白在一旁看着你俩幼稚的样子,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在千求万求征得阿娘点头同意后,你一扫之前苦闷的模样,欢呼一声便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跑出家门,同着小黑小白去了离家不远的小溪边。 这条小溪藏在高高的芦苇丛之间,岸边堆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溪水泠泠流过,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折射出五彩的斑斓,时不时拍到旁边的石头会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我们寻些鹅卵石来比比打水漂吧!” 小黑兴致冲冲地提议,一起找出一堆小而扁的鹅卵石用来比赛打水漂玩。 他嘴上这般说,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斜瞟着你,目光透露着一丢丢嘲笑的意味。 这家伙的小心思坏得很,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不擅长打水漂,却又故意提出要比赛,明显想借此捉弄你。 他这副欠打的样子这可把你点炸了,你鼓着腮帮子一跺脚,不服气地啐他: “切!比就比!”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只想着争一口恶气,气势上不能输,却忘了自己并不擅长打水漂的事实。 于是,你扔出的石头最多在水面上颠了两下便沉下去了,而小黑的能颠五六下,所以结果显而易见,你没能赢过他,所以被小黑狠狠嘲笑了一顿。 但最不可思议的是,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小白竟是能让石头在水面上打足足八下。 垫底的你撅着小嘴巴,又苦恼又郁闷。 “要不,同我比比吧?来,你先。” 小白轻柔地在你手上放上一块石头,示意着你朝水面扔出石头。你不解的抬起头望着他,也并不觉得小白是会故意让你出丑笑话你的人,只是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叫你这个垫底的同他比。他的目光却是带着鼓励的笑意,让你不自觉地应了他的提议。 凝视着水面,深吸一口气奋力丢出。这次你让石头颠了三下,对你来说已是不错的进步了,然而,这对于打水漂那样厉害的小白来说还远远不够,所以你已经能料到必输的结果了。 意想不到的是,小白的石子竟然仅仅在水面上打了两下就沉入水底了。 “你看,你很厉害啊。”他赞许地拍拍你的头,状似惊喜地说。 “我之前比小黑扔的多,但是你比我扔的多。所以,你可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呢。” 尽管他是故意失手的,但模糊逻辑的话语却成功地哄得年幼还傻乎乎并且沮丧的你开心起来了。 小黑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因为他将你戏耍一番后早就心满意足地挽起袖子和裤腿,脱下鞋子便跳下水摸索去了。 你却是带着些许女儿家的矜持,蹲在溪边,伸出一只手尝试性地感受了下溪水的冰凉后拨了两下水。然而袖子太长,袖口老是会沾到水,于是你慌慌用另一只手将其往上提,但另一只袖口又难免沾到水了,又不得不去提另一边,手忙脚乱的。 “来,我帮你挽一下袖子吧。” 小白看着你笨拙地扯袖子的样子,很善良地忍住没有笑出声。 你看着自己湿答答的袖口,只得伸了过去,他轻拉过你的手,仔细替你一点点向上挽起来。 你歪着头看着他给你认真挽袖子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 “小白哥哥不下去和小黑一同捉螃蟹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顺带给你理好有些歪掉的发髻,没有直接说明原因:“我就在这里陪你可好?” 你状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仿佛是应允了一件什么大事一般。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小白闷笑出声。 挽好了袖子,你也放心地玩水了。你半趴在一颗大石头上,将整个手臂沁入清凉的溪水里,然后“哗”地一下向天上浇去,模仿着下雨的样子,玩的不亦乐乎。密密麻麻的水珠洒落在脸上,消去了不少暑气。 玩累了,便趴在石头上,盯着流淌的溪水里游过的小鱼,发起了呆。略湿润的清风吹来,吹的草木沙沙作响,柔和又清爽,让你又有些昏昏欲睡,干脆就闭着眼小憩。 突然,你感觉到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块阴影,你即将阖上的眸子睁开想一探究竟,睁开定睛一看,竟是个八条腿的怪物,吓得你一下子就清醒了,“啊”地惊呼出声,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溪水里,得亏旁边的小白眼疾手快将你及时捞住了。 “切...胆子怎么这么小...” 顶着小白充满责备的目光,小黑有些心虚地嘟囔着。 “你看看嘛,螃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黑不放弃地将螃蟹拎着凑近你面前,试图以此消除你的恐惧感。 然而那螃蟹张牙舞爪地朝你示威似的伸出了大钳子,差点夹到了你的鼻尖,很成功地让你一瘪嘴,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这边小白慌忙地一边安抚着吓哭的你,一边说教着小黑,叫他好好跟你赔不是,好不忙碌。 最终,小黑在小白责备和说教下,满怀愧疚地跟你道了歉。在小白充满鼓励的目光下,你抽抽搭搭地努努鼻子,还是点头原谅了他。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小黑正值最讨人嫌的年纪,性格又是那般的调皮,所以经常将你惹得哭鼻子,接着较你们年长又懂事的小白又无奈地在你俩之间来调解。 打打闹闹后,你却是一个人托腮盯着溪水倒映的影子开始苦恼起来。 一下午的玩闹后,原本扎好的俏皮的双丫髻变得毛躁散乱,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于是你寻思半晌,决定拆掉发髻打算自己重新扎一个。然而真当拆散后,面对自己一头散开的长发却是手足无措,并不知道该怎么扎发髻。 “我来帮你扎,可好?” 小白看着你蹲在溪边孤零零的背影,细心地发觉了你纠结的小心思。在你点头后,他伸手接过你拆下来攥在手中的珠花,指着面前的大石头让你坐在他面前,替你编起了头发。 他的手很巧,竟然三下五除二就给你扎回了原先模样的发髻。看着水面倒映的发型,可把你高兴坏了,于是用异常仰慕的目光看着小白道: “小白哥哥太厉害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小白替你整理了下头上的珠花,无奈地轻轻敲敲你脑门说:“只是个发髻而已,怎的被你说得跟开了花一般。” 你俏皮地朝他吐吐舌头,一脸我说的就是不错的模样,又逗得小白哑然失笑。 不觉间,已是到了傍晚。天空都变得通红,残阳半掩于深色的云层中,宛若天河坠落下来的红月。远处坐落的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与涌动的火烧云逐渐融为一体,让你想到了家里香炉里飘出来的烟。 你们并排坐在岸边,一时用目光描摹着炊烟的形状,一时又眺望着红彤彤的天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诶,你们可曾想过,长大后想要做何事?” 你双手支撑在地面上,交替摇晃着双脚问他们。 “当然!我和小白都一样,长大了以后想要做捕快!惩凶除恶!” 小黑指了指小白,拍拍挺起的胸膛,自豪地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真的吗!” 你毫不掩饰羡慕的神情。这是你第一次和他们说及未来之事,即便你对于捕快的印象还是模糊没有界限的,但就是觉得听起来好遥远,好厉害。 “惩凶除恶...那我以后要是被坏人欺负了,你们会保护我吗!” “自然是会的。” 小白温和地笑着说,小黑也肯定地点头。 “真的...?”你有些不相信地瞥着小黑,这家伙的鬼话最不能信,每次说好不会再欺负你,但是每次屡教不改! 面对你鄙夷的目光,小黑气得差点跳起来。虽说他老爱捉弄你,那还不是因为看你被欺负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玩,所以才忍不住去欺负你。再说了,他哪一次不是被小白揪着来向你道歉... “这次的话我绝对不说谎!我保证!” “哇...!那我们说好了喔!” 你笑眯了眼睛,朝着他们伸出小拇指。 “一言为定!要拉勾勾才作数!” “好。” 小黑小白相视一笑,也向你伸出小拇指,三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夕阳下,三个孩子的清澈坚定的童音回荡在溪水边,你们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颜,互相勾住小拇指,许下了最纯真的誓言。 可是...为什么他们灿烂的脸庞在你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扭曲,接着如同陶瓷一般开裂,然后突然全部破碎掉了? 泠泠流淌的小溪和四周随风飘荡的芦苇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阿爹和阿娘倒在血泊的身体以及熊熊大火。 你觉得脖颈间疼痛不已,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往外喷涌着,伸手摸了下,摊开手一看,竟是鲜红的血液。 喧嚣中,你似是听到了有人大喊着你的名字,火海之外有两个熟悉的身影被一群人拦住无法入内,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你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一章 故乡之人 “咚咚。” 你被一阵试探性的敲门声惊醒。不过这不能怪敲门者的唐突,因为敲门声不算激烈,甚至可以说是轻柔的。这般浅眠是你多年来的老毛病了,睡得不深,一点小动静都能将你惊醒。 你又做了和往常一般奇怪的噩梦。那样真实,那样痛苦。可是醒了却只记得几个零星模糊片段。 揉着疼痛眩晕的头支撑着坐起身,抬眼看到窗外透过玻璃倾泻而入的阳光,想来这个时间也不算早了。但经过连续一段时间紧张激烈的比赛的你依旧疲惫不堪,身上还有作为求生者时累积留下的伤,所以你很需要休养一阵,于是放任着自己睡眠时间来养精蓄力。 不过,因为庄园主的特殊命令,你在庄园里时而归属监管者阵营,时而归属求生者阵营,比较尴尬。所以你住的地方正位于监管者区和求生者区之间,平时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正当休息日,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你?难道是隔壁住着的夜莺小姐有什么急事吗,又或者是庄园主派人来下达新的命令了? 你心觉奇怪,但还是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件外衣披上,撑着晕乎乎的身体穿上鞋子跑去开门。 “久等了。” “吱呀”一声,你打开了门,伴随着你左手手腕上戴的红绳手链栓着的银铃摇晃发出的泠音,构成了一篇奇妙动听的旋律。 万万没想到的是门外站着的竟是宿伞之魂二人。你的住处除了夜莺小姐和来传达庄园主命令的仆从来过以外,按理说并不会有人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人。 因为今天是全庄园的休息日,所以他们已是换下了比赛时的穿着,换上了便装。 谢必安穿着一件白色直襟长袍,宽大的袖口处纹有淡蓝色云纹,腰间配着一个坠着穗子的香囊。他将他黑白相间的头发在头顶处编了下便随意散在背后,看上去温润如玉,宛若神祗。 范无咎则是穿的则一件黑色曳撒,在腰间束了一个腰封,勾勒出他精壮的腰身,上面系着和谢必安相同的香囊。同样黑白相间,却是黑多白少的长发用金色头冠高高竖在头顶,看起来英气又利落,盛气凌人。 谢必安看着你睡眼惺忪且眉目间难以掩盖的疲色,披着头发就跑来开门的样子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不禁有些怔愣,随即才意识到你这应该是在睡梦中被他们吵醒了,于是收敛起自认为不太礼貌的目光后,满含歉意地说: “哪里的话,是我们打扰到姑娘休息了才是。” “无事无事,本是我太怠惰了!” 你的脸颊微红,极其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平日里你的作息也是很规律的,近期也是太过于劳累才这般放任自己睡懒觉,怎会怪到是别人打扰自己。 随即你有些好奇地问道:“话说...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啊...是这样的,算来今日恰逢上元,想必姑娘也是许久未归故乡,我同无咎做了些汤团,望姑娘不要嫌弃。” 谢必安款款微笑地温和回道,礼貌却不会产生任何疏离感,让人感觉如沐清风。话音刚落,一旁的范无咎就给你端过来一碗热腾腾,还冒着白气的汤圆,嘱咐着: “当心烫。” “有劳了!这是什么话,哪里会嫌弃呢?多谢二位!” 他们专程过来竟是仅仅为了给你送来一碗汤圆,你很是惊讶并且心里泛暖。你小心翼翼地从范无咎手中接过了碗,咧嘴冲他们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来到这个庄园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岁月,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所以曾经在家乡的节日也没有机会庆祝,几乎快要忘记了。如今庄园里来了两位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实属不易,甚至没想到人家竟是在节日里也想到了自己,这让你不禁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一些归属感,心里没有些许触动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因为来自同一个故乡,他们平常待你也格外亲切和照顾有加。比赛中偶然遇到你的时候,他们二人都会很有默契地意无意给你放水。 比如路过蹲蘑菇的你身旁,明明你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躲得很隐蔽,他们却总是装作没看到你。比如场上求生者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假装找不到你来给你找地窖的时间。有时即便真的迫不得已要去追你,也从不会用摄魂,荡魂这种对精神影响比较大的技能。 特别是前段时间的比赛,你都接到了庄园主的命令去了求生者阵营。持续长时间高强度的比赛让你受了不少的伤,也耗损掉很多精力,状态很不好。 若你真是求生者阵营的人反倒还方便些,因为那边有个医术高超的医生小姐能够为大家治疗伤痛。然而尴尬的身份那定位总是让你不好意思去麻烦那个医生小姐,于是只得自己随意处理一下后继续投入比赛。 宿伞兄弟二人却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每当他俩上场的时候,他们都会主动选择禁止你上场,你也名正言顺地得到喘息的时间。 手中的温度化作暖流,流淌至了冰冷的血液里,瞬息温暖了沉寂已久甚至快要停止泵动的心脏。 “姑娘记得趁热吃。那我们就不打扰姑娘休息,先告辞了。” 谢必安看着你面露光彩的模样,平日里看似温和却实则蕴含疏离的眼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宠溺。 但当目光无意中触及到你脖颈时,他的瞳孔骤然微缩,眼底似是闪过浓重的痛意,却在你未发现之前就很自然地移开了眼。 他对你温和一笑,很贴心地顺带替你关上了门。 只是范无咎方才一反常态,一直沉默不语,偷偷注视着你,看起来心事重重。 宿伞兄弟二人的性格截然相反。谢必安温文尔雅,待人温和有礼;范无咎为人正直固执,却有些心浮气躁。所以今天他欲言又止却又沉默的样子让你觉得很讶异,但是你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开口过问,只得作罢。 你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端着汤圆要放桌上的时候,突然感觉碗底似乎粘有什么东西。 指腹摸索至碗底,然后将那个方方的东西撕了下来。 原来这是一个黄褐色的小纸包。 带着满心疑惑拆开后,发现里面有一小包深棕色带着草药气息的粉末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此药粉有助于疗愈内伤,味苦,可放于剩下的甜汤内。” 随即你忽然又想到方才范无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猛然醒悟。 原来,他们的真正目的是... 你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这是你来到庄园后第一次被人这般担心在意。他们没有直接说出口表达他们的善意,而是采取这样隐晦的方式帮助你,只是不想让苦苦隐瞒身体不适的你难堪。即使你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做到再隐瞒下去了,但他们看破不点破的细心举动让你心弦被触动得颤抖不止。 拿起勺子舀起一个汤圆,吹去表面的热气放入嘴里咬破,温暖香甜的芝麻馅料没过表皮缓缓流出,浓郁可口,唇齿留香。那滋味不禁让你微微红了眼眶,似乎和你曾经朦胧的记忆中在故乡吃到的味道相重叠在了一起。 宿伞二人的手艺十分不错,做出来的汤圆也特别合你胃口,即便是本来已经有一段时间食欲不振的你,也很快消灭了个干净。 按照纸条上的方法,你将药粉倒入了剩下的甜汤内,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和汤底的香甜交织在了一起,却不知是因为涩涩的味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让你的泪水顺着脸庞划过,滴落在了桌上。 故乡啊... 你突然有些失落和迷茫。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这个庄园后,曾经大部分记忆都没有了,包括来到这里的原因,在故乡的记事,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片段时不时在脑海中闪现。 唯一记得比较清晰的,是一片可怕的火海。 无数火团在空气中摩擦过,如同带着拖尾的流星一般从天而降,肆虐着目光所及的一切物体。冲天火光点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耳边回荡着人们被大火扭曲放大的痛苦的哭喊声,嘶吼声,正如多年来如一日纠缠着你的梦魇,仿若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仅仅回忆起这个片段,你的头就一阵阵刺痛眩晕,于是最终只好不再尝试去想那些事。 所以你讨厌和火相关的一切东西。火焰总是能勾起你零碎而痛苦的回忆片段,令你头疼,颤抖。 当年,是夜莺小姐受庄园主之令将你带回这个庄园的。你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物都被换过,仅剩下手上缀着一颗银铃,以红绳编织而成的手链,这是你仅剩下的故乡之物,摇晃发出的清脆的声音能让你的内心得到安抚。 那时刚醒来的你只觉得头痛不已,动弹不得,身上有着大大小小处理过后的伤口。最为严重的是脖子上的伤痕,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隐隐晕出些许梅花般的殷红,定是昏迷前受的伤。 如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了,但脖子却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长约三寸有余,极其可怖。 脖颈这种重要的部位被利器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迹,定是被人下了死手。然而你既然能够有时作为监管者,自然体质有过人之处,身负这么重的伤口,却还是幸免了一死。 所以你和庄园内其他女性不同,女子们都喜欢穿露出自己秀美的脖颈的服饰,而你基本只穿高领的衣服,或者脖子上总会用脖环之类的饰品掩饰,毕竟作为女子,你也挺在意这样丑陋的伤疤,还担心会骇到旁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容貌似乎也定格在了刚来的时候,你想这可能和你的特殊能力有关。 不论当年庄园主是抱有怎样的目的将你带了回来,你内心都真情实意地感激于他。留在这里甘愿轮回于无尽的荒诞游戏也是你自愿的,毕竟失去大部分记忆的你也失去任何归宿,对于未来也是一片迷茫,留在此处也并不算是坏事。 凝视着玻璃窗外,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下成片的绿荫和各种各样的花朵,还能听见穿梭在枝叶间嬉戏的鸟儿动听的呢喃。微风拂面,由花草间摩挲出“沙沙”的旋律带来阵阵草木独有的馨香。春日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进来,轻柔地半笼在你白皙的面庞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面纱。 看着眼前这片美好的景象,你指尖抚过脖颈的疤痕,心下不禁感叹,能够活下来实属三生有幸。 然而,正感叹着生命美好的你突然意识到,你方才匆匆起身似乎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你没有穿高领的衣服,也并没有戴脖环。 也就是说,方才脖子上那丑陋的疤痕可能被宿伞兄弟看到了。 你懊恼的一巴掌拍上你的脑门,责怪自己怎的如此粗心大意,这下可真是太冒犯他们了。 然后又试图自我安慰起来——没事的,或许他们根本没注意到你的脖子呢?也许你的头发恰好挡住了呢? 甩甩脑袋,你决定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假装没有发生过来麻痹自己。 待会得将碗勺亲自送回去,顺便好好给他们道谢一番。 洗漱后,你将睡衣换下,换上了一袭烟粉色绣有并蒂莲的对襟齐腰襦裙,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只在头顶和两鬓处梳了仿垂挂髻的样式,然后缀上几点白色小珠花,简洁却又不失礼。 最后你不忘在脖颈处戴了个白纱脖环,遮盖住了那条疤痕。然后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准备同洗净的碗勺一起带上。 木盒里装的是你前些日子亲手磨下的沉香粉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用来添在香炉里点燃做熏香用。沉香木是拜托外出办事的夜莺小姐带回来的,质属上乘,答谢宿伞兄弟最合适不过。 监管者区紧挨庄园的后花园,由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而成。一路上都点有忽明忽灭的蜡烛,烛焰和烛芯同生共死般深情地跳动,光影映在欧式华美又枯败的墙上,随着它的跳动的节奏不断地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更显得监管者区阴暗诡异。 监管者区域远不如求生者区域有生机和活力,基本算得上死气沉沉。毕竟除了联合狩猎,监管者在比赛中也都是独自行动,所以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社交。 当然,求生者一般也不会来到这里,毕竟某种意义上监管者和求生者是势不两立的,并且也有可能会遇到一些比较疯癫或者精神异常的监管者可能会直接攻击人,下手也没个轻重,曾经就有发生过恶性的监管者伤人事件。 两者并兼的你自然是不会介意这些的,也常常从监管者区走近道去后花园散步,所以对这一带很是熟悉。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任何人,可能是因为正值休息日,监管者们都呆在自己房间里休息的缘故。 宿伞之魂的房间在最靠近后花园的地方,所以后花园的光线直接照射了进来,洒落在那扇红色的雕花木门上。 其实你还曾感叹过,作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白无常”,居然不住在监管者区地下室那种阴暗诡异的房间,而是如此亮堂的地方,并且生得也都是如此俊朗的模样,实在是大失所望。(?) 站定在他们房间门口,轻扣响门。 门被打开,是范无咎开的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你,并没有惊讶,似乎早有所料。只是目光触及你今天的打扮后,他的眼眸有一些恍然,交织在一起的有惊艳,有怀念,还有哀伤。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炙热,你一时也有些不自在,事先准备说出口的话也忘的一干二净,僵持的气氛让你有一点尴尬。 “我...我是来还碗勺的。” 你憋了半天终于磕磕巴巴地开了口,打破了这对峙的氛围。 “盒子里是我前些日子磨的沉香粉,可以用来添在香炉里,手艺不佳,希望可以收下,劳烦二位一直以来的照顾了!” 你双手捧着木盒,连同上面洗净的碗勺一并递给范无咎。他这才如梦惊醒般回过神,没有推辞,只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的样子,忙接过你手中的东西。然后并不赞同你是在麻烦他们。 “什么话,怎么算得上麻烦?” 然后又惊觉已经让你在门口站了很久了,于是侧过身,赶紧道: “抱歉...竟是让你在门口站了这么久,快进来坐。” “没有没有,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连忙摆手。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日,怎么能叨扰他们呢? 然而范无咎却是坚持要邀请你:“怎跟我们如此生疏,快些进来吧。” 你踌躇着不知道做出如何反应,不想叨扰到他们却也不想拒绝他的好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无咎这是在为刚才的失礼愧疚呢。姑娘若是再推辞,咎弟可是要闷一整天了。” 谢必安隐含着笑意的声音从玄关后传来,只闻其声便能想像出他那总是嗫着温和弧度的嘴角是如何上扬的。谢必安的话说的极为巧妙,直接道出范无咎此时的心理,竟是令你不好意思再拒绝他们的好意。 “那就...叨扰了。” 门口玄关后就是一个红木四方桌,摆着三把灯挂椅。后侧是一扇木制折叠屏风,屏风应该只是用来做装饰用的,可以透过间隙直接看到紧挨着镂空雕花窗的花梨石大案,上面摆放着毛笔、磨好的砚台和几副未批改完的公文,看样子先前是有在处理地府那边派来的公文。 谢必安月白色优雅的身影就在桌前,笑吟吟地用柔和的目光迎接进来的你。 “姑娘不必客气,随便坐。” 虽说“随便坐”,但事实上这个时候只有桌前的位置是最合适的。你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他便起身给你沏好茶。 沸水拥抱着杯中的茶叶翩翩起舞,混合着水流的旋律嗫嚅出白色的雾气徐徐升起,茶香溢出,沁人心脾。 “麻烦谢公子了。” 你笑着向他微微颔首,双手捧起面前的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无咎说得果然不错,怎的还如此生分?叫我必安就好,以后,不用跟我们太在乎礼节。” 谢必安也捧起茶杯轻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好,必安...先生。” 最终你还是加了个“先生”的称谓,不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些暧昧的感觉? 范无咎从里间放好东西出来,手上端着一盘桂花糕放到了你面前。他低头放盘子的时候,牵动着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和盘子碰到桌子的声音交织融合在一起。你闻声抬头,仔细看才发现,是他用来绑头发的发绳。那发绳是红色的,栓着一颗银铃,看起来很眼熟,和你手上的手链极其相似。 “尝尝味道如何。” “啊,好,谢谢!” 范无咎的声音拉回了你远走的思绪。你捻起一块桂花糕,形状很精致,是用有雕花的模子做的,黄白分明,还未放进嘴里便能闻到它淡淡的桂花香气。咬下一口,只觉绵软细腻,清香扑鼻,很是可口。这没有下功夫练习过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于是不禁由衷的赞言道: “味道很好。必安先生和无咎先生可真厉害啊,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嗯,你能喜欢就好。” 范无咎已在你身边的空位坐下,听到你的赞言后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可察的温柔。 “姑娘谬赞了,没有嫌弃就太好了。” 谢必安状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平常总是彬彬有礼的他难得地说了句俏皮话,让你不禁笑了出来。 可你却无意中发现,谢必安头上编发的发绳竟也和你和范无咎的一样。 凑巧吗? 谢必安很细心地注意到了你疑惑的目光,温和地问:“姑娘在看什么?” 你惊觉自己的目光有些失礼,满含歉意地回道: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只是看必安先生和无咎先生的发绳有些眼熟,和我手上这跟手链很相似,真巧。” 话音刚落,他们的目光皆凝聚在了你手上的手链,有些惊讶,有些怀念。接着两个他们互相相视一眼,或许是在互相观察着对方头上的发绳,但是眼中却是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似乎那是只有他们之间才会懂得的语言。 谢必安轻轻地笑了,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 “这是我们从家乡带来的,算来已经很多年了...” 故乡之物,也就是说这是他们在生前就有了的东西。谢必安说得很委婉,并没有提及这是他们生前的东西,因为不想让你觉得抱歉,但是你却是听出来了他的意思,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想触及他们不好的回忆。 不过连生前之物至今都留在身边,那一定意义非凡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我想冒昧问一下,必安先生和无咎先生是哪里人士?” “我们是巫城人。”范无咎回道。 “说起来,姑娘应该也是那里人吧。这银铃红绳是巫城特有的物件,这样说来,我们可真是老乡了。”谢必安笑着接口,虽说着猜测的话,但是语气上却是十分肯定的。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不自觉地突然有些开心,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是来自哪里的人还是和他们是老乡。 “只可惜我记不大清了。不过多亏了你们二位,让我知道了我是来自何方。说起来,太感谢二位平常对我的照顾了,以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范无咎又有些走神,却是在你话音落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接上你说的话:“什么话。照顾你当然是应该的,你跟我们可是唔...” 谢必安面带微笑,优雅地捻起一块桂花糕顺势塞进范无咎一张一合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然后温和地微笑着对你说: “无咎的意思是,你一个姑娘家,身在异国他乡实属不易。况且我们也是故国且也是故乡之人,所以照拂是理所应当的,不必言谢。” 你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眨眨眼,颇有些羡慕地感叹:“必安先生和无咎先生的感情真好。” “呵呵,我和无咎自小义结金兰,感情一直不错。” 谢必安和善地看了一眼面如菜色的范无咎,眼神中带着些许警告。 好个屁,差点噎死我。 范无咎顶着谢必安警告的眼神,悻悻地瞄了他和善的微笑一眼,心里这样嘟囔着,却没敢说出来。他像只花栗鼠一般,鼓着腮帮子将口中的桂花糕嚼碎后艰难地咽了下去。因害怕再次说错话而又被谢必安强塞一口桂花糕,保持着沉默。 ☆、第二章 暗杀 时间过得很快,你向他们告别后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和他们之间的相处让你感觉到异常亲切和轻松,他们算是你来到庄园后屈指可数的友人了。 短暂的休息日后便又开始了新的一段时间的比赛。但相对于之前来说也并没有那么的紧张与激烈,庄园主在你位于监管者阵营和求生者阵营的分配也很均匀,所以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受了很多伤。 在闲暇空余之时,宿伞之魂兄弟常常会邀请你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或是去后花园散步。这样一来二去,你们直接更加地熟稔了。 平淡无味的日复一日像是在冬日里结了冰沉静的湖泊里加入了一滴春日里明媚而温暖的彩虹,坠入水面的一瞬间就融化开了脆弱的冰层,在水面泛起微漾的涟漪,极少量的缤纷随着波圈晕染开,给湖泊黯然无色的面庞点缀上了淡淡的妆容。 如果说之前你的生活是大厅安放的沉重、机械的西洋钟,无休无尽地摇晃着冰冷的轮摆;那么现在就是每天准时在窗外的枝叶间活泼施展歌喉的知更鸟,灵动而不知疲惫地张合着小巧玲珑却坚硬的鸟喙。 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真是太好了。互相交集着,关怀着,让晦暗又乌云密布的天空破曙开来。 你像个得到了糖人的孩子。 你开始有了期待,感受到了期待,也受到了期待。有对明天的期待,有对交流的期待,有对他人对你期待的期待。 只是...最近求生者那边总有不安分的人蠢蠢欲动,开始尝试打破这表面上如同窗纸一般脆弱的平静。 庄园主派来了密函—— 处理一个心怀不轨的求生者。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并兼监管者和求生者的原因。 庄园主十分赏识你的能力,并且你看起来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威慑力极小,不会有人认为你会对他们的生命构成什么威胁。所以你很适合替庄园主去处理一些暗潮涌动,让你并兼监管者和求生者会更方便在两个阵营间走动。 看着密函上那个名字,你嘴角不禁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个名字你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你变幻莫测的身份难免导致有对你极度不满的人存在,不过大部分都是求生者,毕竟他们会把你当做监管者的间谍一样的存在。这让你无奈极了,天知道你对每一场比赛是有多么认真,哪来这么多花花肠子?除了宿伞之魂二人同你相熟,或许会照顾下你之外,其他哪个监管者有对你手下留情过? 所以,他们对你的怀疑完全都是无稽之谈。 那个密函上的求生者就是对你不满的人之一,总是对你充满了戒备,比赛中也从没有给你过好脸色,甚至还曾经故意将精神异常的监管者给你引过来。上次你能受那么重的伤,大部分都拜他所赐。不过你也懒得和这种人计较,毕竟若真想收拾他,有的是机会,随他怎么蹦哒。 可最近那个求生者却是有些反常。 他变得友好起来,并且有意无意地接近你。曾经脸上向来毫不掩饰对你的敌意也变成了令人作呕的亲和,犹如给腐烂散发恶臭的瓜果加以了精致的外包装纸和丝带,看似美观,实则金玉在外,败絮其中,难掩其恶臭。 他看上去是被人加以过言谈方面的训练一般,开始旁敲侧击向你试探。看起来只是不经意间问问你的来历或是日常,像是相识已久的熟人,实则时不时夹杂着打探关于这个庄园、庄园主、监管者阵营等的一些话语,若不是你早就习惯时刻保持着警惕,怕是也会被他带进坑里,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对他突然的友善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仿佛很是感动于别人感情上对你的施舍。在他对你反应极其满意的目光下,装作毫无心机,天真烂漫的样子,很热情地回答了他想知道的那些事。当然,有些事自然不能告诉他,但也不能太浮夸地撒谎,于是真假掺半,混杂一起。 果然,这人已是有了异心,是该处理掉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在赛后邀请你在傍晚前往庄园后花园的废弃房一叙,话里话外透露着暧昧的意思,似是要向你表达他的心意。你不禁愣住了——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你向他露出一个羞怯的表情,脉脉含情地答应了他: “好。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你心里感叹着这人的“伟大”,为了套取情报竟是这种表达心意的理由都能说出来,真是又恶心又好笑。难以置信,他究竟是以怎样的自信认为,一个曾经被他处处针对的异性会如此轻易对他动心的? 愚昧的自以为是。 你微微一笑。 傍晚,未见到鲜红的火烧云,天空提前阴暗了下来,阵阵冷风刮来了乌灰的云朵,欲泣欲诉。你往袖子里揣上了些许需要用到的物什,披上披风如约来到了庄园后花园废弃的大房子。这个废弃的大房子平时基本没有人来,里面全是破败的残垣断壁,终日不见阳光。据说夜晚的时候总能听见里面传出来诡异的哭泣声和尖叫声。 找个这种诡异的地方来“诉心意”,你是真的佩服这个人。 那人迎着你缓缓靠近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势在必得。他从怀里拿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庄重地递给你。 “美丽的小姐,请和我在一起吧。请原谅我曾经那些无礼的行为,我夜里为之自责无法入眠,辗转反侧。我早已沉湎于你悦耳的嗓音、天使一般的面庞和温柔的善解人意之中。没有见到你的时间,是那样的痛苦。你愿意成为我心脏的一部分吗?随着我的生命一起泵动,跳跃。” 他看起来有些急切,直接切入了正题,用深情的眼神凝视着对你。他相信,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于他英俊的外貌和动人的深情之下的。 巧言令色。 你捂住嘴,接下了他的玫瑰花,向他报以羞赧的微笑,张口想要说出答应的话,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本来灵动的双眸也哀恸下来,带着些许悲伤的语气说: “可是...你知道的,我们深陷于这个庄园的囹圄,哪有什么明天,未来?我们怎可能会有结果?” “不,请相信我,爱之神将主宰一切。我们会一起携手推翻这个残酷的庄园,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你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和嘲讽。 区区蝼蚁竟然妄想着推翻高墙,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你的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有些惊讶于他的大胆和野心。在他庄重的神情下沉吟片刻,然后用你灵动的星眸认真凝视着他“深情”的双眼,似是询问他,又似是在轻声喃喃自语: “爱之神会主宰一切...?” “爱之神将眷顾所有相爱的人!” “那...你愿意为爱之神献出一切吗?” 闻言,他突然有些怔愣,凝视着你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得飘忽迷离,混浊不似之前的澄澈明亮: “我当然愿意...为爱之神献出一切...” 你笑了,赞许地看着他失去光彩的眼睛,如同哄一个迷途中的孩童一般,循循善导: “好。你看...这玫瑰已经不如它当初那般红艳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染红它...” “对。用你温热的鲜血,染红它。” 你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轻轻连同那朵玫瑰花放在他手中。 他虔诚地将玫瑰花放在地上,然后在它面前跪下,如同为誓死守护信仰的殉道者一般,一手举起手腕,一手持着匕首割开了他手腕的动脉。紫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将本就鲜红的玫瑰花连同枝叶一并渲染得更红。他看起来丝毫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忠诚地跪在玫瑰花的面前,让不断喷涌而出的血液去淹没它。 他的嘴唇越来越黑,身体也颤抖不止,摇摇欲坠,不一会就横倒在了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早已被血液淹没的玫瑰花,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或许割开了手腕动脉不一定致死,但淬了剧毒的匕首就不会有那种不一定的可能性了。 死去的人不会说话,永远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人们只会发现这个庄园中又多了一个痛苦于无限轮回的比赛中的求生者失去了对生的渴望,在这个悲哀的傍晚在废弃房子里自我了断。 咎由自取。 你冷漠地看着他大睁着双眼,却已然冰冷的躯体,转过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阴影中隐去了身形,悄然离去。 阴冷的风带着尘埃从四面八方吹来,穿过残垣断壁,透过小缝间隙,发出呜咽的悲鸣声,夹杂着跳跃的萤火虫一般幽绿色光芒,如同星河坠落一般,散落在那具冰冷的躯体上。然后变成幽绿色的火焰,连同那朵血色的玫瑰花,瞬间燃烧成了灰烬,无影无踪。 ☆、第三章 疑心 在处死了那个有忤逆之心的求生者后的好几天时间里,求生者阵营有人发现了他们队友的失踪,却是没有找到他任何的踪迹。 这真是太奇怪了,按照你安排好的计划,他们应该会发现废弃大房子里的尸体,然后从他手中的匕首和手腕的伤口推断出他是自刎的结果。如今居然除了有传出他失踪的消息以外竟是无人找到他的踪迹。 于是你特意回到了废弃大房子里查看,没想到他的尸体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血迹,一点尘埃都没有。 奇怪,太奇怪了。你蹙眉。 好端端的,尸体怎会自己消失不见? 难不成求生者阵营早就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然后偷偷处理掉了。但是这也说不通,为什么要“偷偷”处理? 那么唯一说的通的理由就是,庄园主派人来处理过了...可是从前一向都是制造求生者自杀的假象,在未被人发现之前对尸体都不会做处理的,这次是想故意制造恐慌警告一下他们吗? 抱着满腔的困惑,在回房间的路上走着,思绪随着翻飞的落叶逐渐远去,以至于你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当你如梦初醒般想要避开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你直直地撞入了一个宽厚、充满檀香气息的怀抱之中。 “当心。”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范无咎。 他为了不让你摔倒,将你圈在了怀抱里。惊觉你们之间此时的看起来有些太过亲密的你猛地抬起头,却又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你一惊一乍的模样也把他吓了一跳,让他松开了圈住你的手臂。慌忙下你向后退去,却没稳住身形倒了下去,还好旁边的谢必安及时将你扶稳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神了没仔细看路!你们没事吧!” 你慌慌张张一个劲地向他们道歉,手忙脚乱的样子活像只惊慌失措的小松鼠。 这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多大的人了居然走个路都能走神撞到人家,还差点摔倒。幸亏撞到的是他们而不是什么陌生人,不然可就更尴尬了。 “我们怎可能有事。倒是你,没撞疼吧?” 范无咎好笑又心疼地摇摇头。你这小身板,怎可能会撞伤他们?不过,真的太瘦了,铁定没有好好吃饭,得想办法补补。 “没没没...我没事,多谢无咎先生和必安先生!” “看你愁色难掩的样子,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谢必安有些担忧地询问你。不愧是细心的他,竟是一语道破了你走神的缘由。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累了。” 你自然是不敢说出“我杀了人,但是他尸体不见了”这种话的。况且若是被他们知道你竟是杀了人,还会这般亲切待你吗?能在这个庄园里交上朋友本就是一个奢望,你终究还是不舍这份奢望被收回原点。 “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别忘了,我们一直都在。” 谢必安深知你的性子,不想说定是自有理由,于是也不逼着你,只是柔和地对你说出这句话。 “别老自己一个人闷着。” 范无咎有些无奈,他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而心事重重但又瞒着他们不愿说出口,可谢兄说过,不能将你逼紧了让你感到惊慌,于是只好憋着。 承载着他们担忧的目光,你的心里泛起一阵阵难以言述的暖流,就好像高山上经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被初生的太阳轻轻地抱怀,心甘情愿溶解于它温柔之中。 “好。” 你向他们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 “那我先走了,回见!” 在他们笑着点头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凌乱的小碎步上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宿伞之魂二人看到你这般脸皮薄的模样,闷闷地笑了起来。 之后连着好几天陆续接到不少庄园主下达的密函,这实在是难得,第一次在短时间内竟是要处理掉这么多人,原因也都大同小异,皆有了反叛之心。 如果说他们是没组织没预谋的,实在说不过去了。 这些求生者各自心怀鬼胎来到这个庄园里参加比赛,如今却又是反悔,妄想推翻整个庄园。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自己要为自己当初的决定付出代价。 不过,若这些人真是有组织预谋的话,那么找出领头者也不难了。一个组织突然失去了这么多成员,领头者还会坐的住吗? 这几天你完美地处理掉了密函上那些人,除了如当初第一个求生者那般故意制造出“自杀”的假象外,也有部分已然痴傻的人。 这些痴傻的人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体内也不会有内伤,看上去和受到了刺激变成傻子毫无区别。实际上是被抽离了魂魄,一个人的魂魄若是被抽离了,那空剩无用的躯壳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了。 只是抽离他人魂魄是极其耗费精力的,如果不是担心短期内过多求生者自杀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你也是不会去抽魂的。 这天休息日,你正在桌前在两件大氅上绣着花纹。这是准备送给必安先生和无咎先生的衣服,陆陆续续做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就差部分花纹还没绣完。花纹选的是流云飞鹤的样式,别无他由,只是恰好想到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于是莫名觉得这个花纹会很适合他们。 手中的针线融入细腻的指尖勾勒出花纹的雏形,针尖随嘴角含着的浅浅笑靥一来一回编织出欲展欲翔的姿态。 但窗外传来“咕咕咕”的声音打断了你的思路,你刺绣的动作一抖,险些扎到手指,随即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计。 是庄园主派来的猫头鹰。它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盯着你,晃晃它的爪子,示意你取下它脚上的东西。你揉揉那只猫头鹰的头,从它脚上取下一封密函和一小瓶黑色的液体,在它疯狂的眼神暗示下,无奈地扔给它一块肉干,它才心满意足地扑腾着翅膀回去复命。 将密函打开查看,正如你所料,领头者在短时间内失去这么多成员已经是坐不住了,留下些许破绽,在庄园主的层层排查下,已经被查出了具体身份。 可当看到那个领头者的名字和画像的时候,你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怀疑你是否眼花了,可事实证明并不是,微缩的瞳孔昭示着你的震惊。 一个监管者。 居然是监管者!? 庄园内的监管者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的,不似求生者那般只要拥有邀请函便可来到庄园。监管者通常只有两个途径能来到庄园,一是需要经过严格的考核与身世调查,能通过的寥寥无几;二则是受庄园主邀请或是已任监管者的推荐。 庄园主对监管者们都极好,不仅物质上的需求会尽量满足,若是在庄园呆上了一定年限,是能够准许休假离开庄园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所以,竟然有监管者在如此宽厚的待遇下起了反叛之心,特别是还联手求生者一起居心叵测,妄想将庄园主的位置取而代之,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难免你会如此震惊了。 这种败类,决不能留。 只是,处理这个反叛者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是监管者而并非求生者,而且是个技艺高超的弓箭手,所以他个人实力自然是不弱的,不如求生者那么好下手,得从长计议。就连庄园主的密函上写着“量力而行”,只怕此次行动真的不简单了。 你面色微微凝重,捏着密函的的手指紧了紧,纸张泛起褶皱,如同满月的表面一般曲折不堪。 据密函上显示,这个弓箭手在每日夜晚总会徘徊于庄园后花园的废弃大房子附近,极有可能将那个地方作为了他们组织的汇合据点。 那么...就将他拦截在后花园处解决掉。 那瓶黑色的液体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能让毒混入血液之中,就能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比往常的毒药更为厉害,用来以防不备之时使用。 心中暗自琢磨着条条框框,开始着手今晚的准备。 时间随着嘀嗒的西洋钟表流逝而去,傍晚过去,夜色逐渐笼罩庄园。 你依旧穿着和平常一样的服饰,头上随意别了两根木簪,看上去只是出门散步的样子,没有人会怀疑你去做其他什么事。 今晚行事一定要小心。 去往庄园后花园途中的你暗暗提醒自己。 长长的监管者区走廊,在夜晚显得更加阴暗。有同于无的烛光被走廊若有若无的微风拉扯得忽明忽灭,仿佛下一刻就要结束它短暂的光明,让黑夜回归。 或许正是因为走廊太过于阴暗,以至于你没有及时发现接近尽头处的两个熟悉的身影。然而当你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恰好看到了你,想要避开已是来不及了,所以你只好硬着头皮上去同他们打招呼: “必安先生,无咎先生,夜安。” “啊,夜安。天色已晚,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谢必安笑着向你颔首,见你走的方向与你自己的房间方向相反,颇有些疑惑地询问。 “是这样的,听闻后花园的夕颜花开得正讨喜,我这正要去一瞻其貌。” 你露出惜花之人特有的向往神情,仿佛真的想要去赏花。你此刻是真的佩服自己说起谎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样子,简直炉火纯青。 “今晚恰好无事,可需要我们陪你一同去?” 范无咎看起来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独自前往花园,于是主动提出陪你一同前往。若是平常的话自然是很高兴他们能跟你一起去走走,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不麻烦了。必安先生和无咎先生还是早些歇息吧。”你摇摇头,笑着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 “好。夜深了,姑娘也要早些回去。” 范无咎微微蹙眉,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必安直接打断。被打断后的他眼中有些惊讶,疑惑着为什么谢必安不让他说出口,却是又被谢必安轻轻捏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多言。 心中被更重要的事占据的你并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你向他们道别后便急忙继续前往庄园后花园。他们目送着你离开的背影,相视一眼,眼中晦暗不明,那是只有他们才读得懂的眼神。 ☆、第四章 危难 夜里,庄园后花园总是会点上些许煤油灯照明,以便途径之人行路。琉璃罩中的烛光在夜晚的花园里跃动,散发的光辉晕染开一个朦胧的光圈,如同白日的太阳一般将周围花草树木都镀上一层明黄的金缕衣,将本就残败的月亮映衬得更加苍白无力。 明黄的月桂树却忽然被一道阴影剥夺去部分光芒,那是一位中年男性高大的影子被灯光倒映在了树上一闪而过。他双手拢住身上的长袍,头在帽子里微微低下,脚步略显急促地走着,去往的方向正是废弃的大房子。 “呀...弓箭手先生贵安。这么晚了,你也是来此处赏花的吗?” 你从一簇花丛后踱步出来,惊讶地这个有些匆忙的人,似乎是在疑惑竟然也有人这么晚会在花园里转悠。 那人的身影一顿,即将迈出的脚步突然收回,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看到突然从花丛后走出来的是你,那个柔柔弱弱别无所长的监管者兼求生者,才略微放下了些警惕: “小姐贵安。房间里太闷,我出来走走。” 他的语调从容不迫,若不是刚才在暗处观察到他形迹急促,仿佛他真的就只是出来散步的。 你笑着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作为弓箭手,长期对自身有着高强度的训练令他身材高大魁梧,特别是双臂矫健的肌肉看起来极为有力。对于这种身强力壮的男性,硬拼定是不敌的,即便你经历过特殊的训练,可力量悬殊差异太大,还是容易出差错。抽魂基本也可以不考虑,对于身体机能完美和意志坚定的人失手率也极大,所以只能通过控制他的魂魄来下手。 当眼神触及到他腰间的弓和背后的箭,你心下一紧。 有些棘手,得让弓箭远离他才行。 暗自盘算好这些,你抬眸凝视着他的双眼,眼中闪动星星点点的光芒,由衷地夸赞道:“不愧是弓箭手先生的弓箭,看起来真漂亮!” 或许是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雀跃的眼神了,他神情间竟是一愣,下意识抚摸上腰间的弓:“小姐谬赞了。” “可是...随身带着武器和女士说话,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呢?” 你继续凝视着他,微微娇嗔的声音似乎真是在为他不礼貌的行为有些不高兴,而他的双眼肉眼可见地逐渐失去光泽,无法聚焦。 “...是。”他木然看着你。 “所以...是不是应该让你的武器远离我们?” 闻言,他僵直地上下点点头,像是为自己不礼貌的行为感到了愧疚。接着如同一个被缠绕满透明丝线的布偶,机械地活动着木讷的关节,僵硬地将弓箭从腰间和后背卸下,空洞的双目凝视手中之物片刻后,极度厌恶般猛然抬手,远远地将弓箭扔到草丛中去。然后似是脱力一样,垂下双手,摇摇晃晃走过来,站定在你的面前。 仅仅控制他的魂魄这么一点时间却已是让你有些力不从心,你的脸色发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滴,气息已然不均匀。按照这样的状况,你已经无法抽出更多的精力继续引导着他进行自刎,所以接下来只能速战速决,让他保持这样懵懂的状态,你亲自动手了结掉他。 你从袖中拿出已是淬了剧毒的匕首,泛黑的金属在残败的月光下散发着濒死的光泽,如同披上玄色衣袍的死神宣判着死期将近。你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下因为控制魂魄造成的杂乱心绪,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奋力朝他的脖颈刺下。刀刃破空发出撕裂般的风声,可想而知你用了多大的力量。 然而,就在锋利的刀尖即将触及他脖子上的皮肤时,他的眼中的空洞却是骤然消失殆尽,恢复了清明的光泽。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快就挣脱了你对他的控制,精神上遭到的强力反抗给你造成剧烈的眩晕感,你刺向他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下来。 看着即将逼迫肌肤的毒刃,弓箭手心下大骇,千钧一发之际钳住你握紧刀柄的双手,朝旁边用力甩开,脑如断弦的你来不及做出任何避开的动作就因为惯性重重摔倒在地,被反抗后造成的眩晕感侵蚀着你,令全身颤抖不止。 他看上去惊慌失措,滑稽地瞪大了眼睛,显然之前被控制住了意识的滋味并不好受,身不由己的灵魂令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些天来令他折损那么多成员的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 他战栗的手摸索向腰间放着弓的位置,想要趁你倒地不备之时射杀你,以绝后患。可当摸到空空如也的腰带处他才醒悟,他的弓箭早已不知所踪。 在他发现自己的武器已经不在身边之后,你已经从眩晕中迅速恢复了神志,双手撑地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身体因为摔倒有些疼痛,但这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被弓箭手挣脱控制也勉强算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所以现下之急是刺中他,就算只是刺破皮肤,即便剧毒无法让他立刻丧命,也能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你再次握紧手中的匕首,眼中露出冰冷的寒意,纵身一跃朝他扑过去。 畏惧着你手中狠辣的利器,失去武器的弓箭手不敢跟你硬来,他咬牙,只能转身就跑。 弓箭手奔跑的速度很快,可你轻盈敏捷的身形和他也不相上下,带着耳旁急驰而过的风声和紧随其后。飘飖的衣袂和空气摩擦,长发被疾风吹起,和布料翻飞出独有的共鸣。 弓箭手爆发全身的力量,穿过五颜六色、争相拥簇的紫阳花丛,穿过层层叠叠、星点斑驳的月桂林,穿过充满夜来香浓郁气息却阴暗狭窄的泥泞小路。你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幽然紧追不舍,不论如何也甩不掉。 弓箭手冷汗直冒,没想到平常看上去不堪一击的你怎么会如此难缠。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野心还未实施竟是这么快就被庄园主宣判了死刑,他正值壮年,他还不想死。 他眼中微动,身形一转,径直跑到了庄园后花园最角落,直奔入地下室。 已经自暴自弃了吗?地下室可是死路一条。 你捏紧了刀柄,不敢掉以轻心,随后也进入了地下室。 庄园后花园地下室荒废已久,曾经是用来关押待罪过待处刑之人,现在用来存放一些杂物和油桶。漆黑的环境仅仅有几盏即将枯竭的烛台照亮,如极刑犯一样被剥落得露出其灰色血肉的墙壁上残留着已经乌黑的喷溅状血迹,残缺的地面上凌乱地散放着生锈得发出腥臭味的铁链和不知名生物腐烂的尸骨。 相对于你平稳起伏的胸脯,弓箭手在一堆杂物前大喘着粗气,狼狈得像丧家之犬。被剥夺弓箭的弓箭手已经失去了他大部分存在的意义,更何况面对见血封喉的利刃,更为一无是处。 “我...我愿意悔过,主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身材魁梧的男人在此刻却是近乎呜咽地向你乞求一条生路,巨大的反差之下滑稽极了。 你没有开口,只是漠然地摇头,眼中充满了嘲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弓箭手颤抖的嘴唇看起来已是绝望到极点。你不再磨蹭,手握着裁决书一般的剧毒匕首抬手冲了过去。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辣,伸手夺过墙壁上摇摇欲坠的烛台,以顺耳不及眼耳之势扔进了身边的油桶。烛焰在接触油面的一瞬间就绽放出冲天的火光,如同失控的菟丝子一般疯狂蔓延到四面八方,侵蚀着脆弱的杂物,更多的油桶,照亮了漆黑的地下室。 你险险收手,差点扑向阻断你和他之间的火焰中,手中的匕首却失手落入火焰里。他早早避开抽离其中,向着楼梯间跑去,但你被却困在了逐渐蔓延的火海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火... 冲天的火光... 人们扭曲的嘶吼... 你脸色苍白如一片纸。 不知从何时开始,你就厌恶有关火的一切。 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 朦胧记忆的深处挥之不去的的噩梦与此刻的场景放大、透明,然后慢慢重叠在了一起,与之前因为遭到的精神反抗残留的后劲一同冲击着你的大脑,耳边也回响着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假的破碎交错而出的人潮声,带你坠入似真亦幻的深渊。 不...别在这个时候... 强烈的眩晕感潜移默化成控制你身体的诅咒,头痛欲裂下你捂住额头寸步不能移动,瘫软在地颤抖不止,这个时候的你才真正像一个软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思绪被不知名魔力掌控,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快要迸发而出,你挣扎着对抗着大脑降下的惩戒,想要快点逃离这片火海,却是徒劳的无用功,此时此刻每一根神经都是无力软弱的。 “哈哈哈...庄园主的走狗,无用的东方女子,凭你只身就想解决我,尽情接受赫菲斯托斯的洗礼吧!” 看着跌倒在火海中的你的弓箭手放声大笑,尽情地嘲讽着你此时的无力。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无意中发现你似乎对于较大的火焰有着极度反常的畏惧之心,即便你表面上努力表现得不那么害怕,眼中的恐惧却是难以掩盖的。本来只是无意中发现的细节,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于是,就在刚才追逐的情急之下,他暗自谋划好了这一切,将你引入有烛台和油桶的地下室。 在确认你已是失去行动能力后,他不屑地冷笑,满意地迅速撤离现场。 瘫倒在地上的你额间布满了不知是炙烤出还是痛苦溢出的汗滴,或许是两者交融在了一起。脑袋的剧痛伴随着欲炸歇斯底里之苦,让你恨不得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能够直接穿透你脆弱的太阳穴以缓此时之痛,可现在但求一死似乎也成了奢求。你往日灵动的星眸也布上了一层阴霭,悲泣着你逐渐离你而去的意识。意志无以撼动被诅咒的大脑,你渐渐闭上沉重的眼皮。 大火愈发地向你靠拢,迫不及待想要将你拥入它温暖的怀抱,让你的胸腔充盈它的深情,融入它炽热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你真的就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相反于火焰的滚烫,那个怀抱是微冷,带着冷香的气息,让你身躯的灼热得到了暂时缓解。 “...” 无咎先生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不起...” 这是必安先生的声音。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燃烧的烈焰模糊了他们的声音,你却是再也听不清了。 “呃...” 你开口,想要回应他们,更为剧烈的头疼却是再次席卷而来,将你想要说出口的话语扭曲为了隐忍却痛苦的□□。 你感觉到抱着你的双手紧了紧,谢必安急急向旁边的范无咎唤了一声。他应声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将你紧紧护住,突出火焰的重围。 剧烈的头疼下,你的意识已经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脑海有大量的东西呼之欲出,未等你逐步消化,又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五章 曾经(1) 自随阿爹阿娘搬至此地转瞬已过十年,你也从当年爱跑到溪边玩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因着姣好的面貌和家中良好的教习,当地人谈及你皆赞誉有加: “城西有女,年方十七;小家碧玉,能舞善音;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及笄后,前来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几近踏破门槛,然而你自己并无此意,阿爹阿娘也是如此,于是皆被你爹娘以“家中仅育一女,暂不舍其出闺”为由一一婉拒。即便现如今你也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也并没有想要出嫁的意向。 好在你们不同于其他人家,并不觉得女儿大了就该成亲了,爹娘也很乐意你能再多在他们膝下成欢久些时日,这样的想法在这个世道实属难得。 因着自小便同小黑和小白青梅竹马,所以这些年来你们的一直都很要好,只是长大了也懂得了男女有别,所以不如儿时那般亲密无间与无话不谈,不过这也没有影响到你们的关系。 他们休沐的时候,常常会约着你去吃茶;平时出门在街上相遇,也会主动打招呼;有时为了逃避阿娘对你学习技艺等的荼毒,干脆叫他们带你偷跑出去玩。 说来如今他们如愿成为了当地官府中的捕役,犹记他们童年时期立下的雄心壮志,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的戏言,没想到却是对此上了心,真的实现了。 他们在官府里当差认真谨慎,办事效率极高,所以深受上级官员的器重;在当地缉凶除恶,能文善武,品行正直善良,和善亲民,即便只是个小小的衙役,也深受百姓们的敬重和爱戴,人称“七爷”“八爷”。 特别是,他们虽已是及冠,却并无妻室,也从不去烟柳之地。在人人皆娶妻纳妾互相攀比的世风日下,其良好洁净的品质就显得格外出淤泥而不染,更何况生得一副俊美的容貌,更是惹来不少年轻女子的心仪,哪怕小白天生有着一头白发,也不影响女孩们的爱慕。 在路上走上一遭,总有姑娘向他们丢许些瓜果鲜花和香囊。若你恰好同他们同路,定是会管不住这张嘴,用一本正经的表情出言调笑道: “啧啧,同小黑小白站一块儿当真不错,这不,又不缺水果和荷包了。这二位公子可是神仙下凡?” 每当这个时候,小白柔和俊美的脸庞上总会出现一丝无可奈何,佯装生气地伸出一只手敲上你脑门道: “怎的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其实手上也并没用多大劲儿,仔细听听还能发现他语气中的隐隐透出的一丝笑意。 小黑可不如小白这般“心胸开阔”了,你这样逗他,虽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揪你辫子,却是会颇有些气急败坏地抱胸扭过头,耳根却是带着些红晕,从鼻腔里闷闷“哼”出一声,然后久久不愿搭理你,直到你死皮赖脸地用好言好语哄好他才算作罢。 你们这样要好的关系可是令不少巫城男女妒红了眼,羡煞旁人。人们纷纷猜测,你迟不嫁人是因为与他们一人早就定了亲,就是因为在你未出生时两家父母就指腹为婚,你才搬至巫城来的。至于你到底是与哪一位定亲,人们说法不一。 不巧,传言还是被你爹娘听去了。虽然知道那些都是一片荒唐,但你娘还是悄悄将你叫至跟前,旁敲侧击地打探你是不是对他们哪一位有意。你却只得装聋作哑,假装听不明白的样子,牛头不对马嘴地胡乱应付。你娘看出你并无此意,终不再过问了。 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着这样自在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人生来世上,怎可能会一直都能够这般无忧无虑?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湛蓝似水的天空中飘着几朵大白云。阳光播撒至月桂树上,从树枝的缝隙间呈放射状透过,映在地面上同树叶的阴影形成一幅鲜明对比的画卷。 你瞧着窗外春色正浓,于是带上丫鬟打算出门晒晒太阳散散步,顺便应了阿娘去城北替她带些布料回来。 巫城全是本国较为繁华的城镇,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孩子四处奔跑打闹,好不热闹。可是走到了城中时,街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他们脸上都带着慌乱的表情,朝着反方向匆匆离去,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哟,这小娘子生得果然不错,我喜欢。” 正当你纳闷地想要叫随行的丫鬟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沙哑又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的声音在你身后出现。 你转过身,发现是一名带着两个随从,身着绫罗绸缎,头戴朱缨宝饰之帽的男子。生得普普通通,五官本勉强算得上端正,可眼底的青灰色和微凹的脸颊生生破坏了一副面相。 当你扫过他腰间刻有“赵晨”二字的玉佩之时,眉头不禁微微颦蹙。 巫城巡抚赵志是整个巫城最有权势的人。他老来得子,起名为“赵晨”,正如他老人家的晨光一般,对其很是溺爱,有求必应。这就直接造就了赵晨整天纨绔不化,只顾寻花问柳,骄奢霸凌的性子。 他极其擅长以权压人,仗着自己父亲是巡抚,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等事比比皆是,巫城百姓对他又怕又恨。 真是好巧不巧,好不容易出一趟门竟是被他盯上了。 “请问赵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你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稽首故作平静地向他施了一礼。你主动提及到他的姓氏,试图暗示他作为巡抚之子,在外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而影响他爹的名声了。 可这种人怎可能是在乎名声之人?他瞧你这般柔顺懂礼的模样,心下更是蠢蠢难忍,上前就要拉住你的手: “小娘子竟然是识得我?那自然是想要和小娘子去巷内一叙。” 你错身躲开他的动作,听言垂眸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你们一行人以外,四周空无一人,即便是呼救也定是没人敢来帮你;况且如果你不应承了他或者逃走,他的两个随从大有直接动手将你架回府的趋势。 你抿了抿嘴唇,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赵公子相邀定是不敢拒绝的,只是这两位随从跟着...恐怕是不方便。” 你带的丫鬟会一点武,但终究一拳难敌三手,你试着将那两个随从支开,制造出一个逃跑的机会。现下只能如此了,不能惹怒了这个人,否则更麻烦。 看腻了那些被他强抢回去哭天喊地的女子,对于你这般顺从的反应的女子更是激起了赵晨极大的兴趣,当下就答应: “行,就依小娘子的意思。你们两个,给我守在巷口。” “是!” 两个随从抱拳听令,一左一右守在了巷口,你跟着赵晨走了进去,可当你的丫鬟要随着你进去的时候,却被随从拦下了。 果然行不通。你回首,嘴唇微动,做了个“找”的口型。那丫鬟很是机灵,一下就看出了你的意思,便不再多同随从纠缠,匆忙离开了。 阴暗的巷子的最深处是条死路,隔着一堵高高的围墙,墙的对面恰好是青楼,时不时传来男女的淫靡的调笑声和各种笙乐声。 “赵公子想要叙什么?” 你背着光,双手互相置于袖中,看上去端庄自若的样子,实际上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赵晨看着背着光,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你,已是急不可耐,上前来抓住你的手臂便要摸上你的脸颊: “叙什么...?当然是想要小娘子同我共赴巫山,然后回去做我小妾了。只要小娘子将爷服侍舒服了,你的爹娘...也定是平平安安的。” 你侧过脸避开了他要抚摸你脸颊的手,却是没办法避开他钳住你的手臂。闻言心下一震,看样子他早是将你打听得清清楚楚,连家人都知道,只怕今日之事不是凑巧,他早就觊觎你了。 “光天化日之下,赵公子如此行事怕是不合适吧?况且...小女已是定亲之人,还请公子三思。” 你胡诌着,努力地拖延时间,只求丫鬟能快些找到救兵。 “笑话,我赵晨看上的,就是我的,管你定没定亲。”他不屑地笑出声。 语毕,他早就等不及,不再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了,嘴唇贴了上来。你又惊又觉得恶心,哪能让他得逞?于是拼命挣扎着,一反先前柔顺的样子。 “不识好歹!” 这般反抗可惹怒了赵晨,他面目狰狞地将你推倒在地,双手狠狠地掐住你的脖子。 他的指甲许久没修剪了,深深嵌入了你柔嫩的肌肤之中,鲜血缓缓渗出。但这远远比不上被剥夺呼吸的痛苦,你只觉得你如同濒死的羔羊,肺中的空气一点点离你而去。 可他并没有就此停手,渐渐的,你的眼前越来越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几近失去意识之时,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努力抬眸想要看清救你的人,发现竟是谢必安和范无咎。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听到范无咎带有磁性的声音,你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了, 脖颈脱离赵晨双手的掌控,你终于止不住地咳出来,甚至咯出些许血沫。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谢必安轻拍着你的后背,试图缓解你的不适。 但泪水在这时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即便面对那恶人时再如何地冷静理智,但你终究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剧烈的濒死感后,在熟悉的人的面前终于绷不住佯装的坚强,一切理智都分崩离析,哭了起来。但你方才才伤了喉咙,所以连哭都做不到号啕大哭,只能靠在范无咎胸口哽咽地抽搐着,泪水却是大颗大颗地掉。 他们看到你这般痛苦却是哭都哭不出声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梗阻。 范无咎抱着你的手紧了紧,咬紧了牙。 在接到你丫鬟的求助后,他们就立刻赶过来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击倒了守在巷口的随从,进来看到的就是你被赵晨狠狠掐住脖子的一幕。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来得再晚一些,你究竟会怎么样...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坏爷的好事?” 赵晨捂着被摔疼的屁股“哎哟哎哟”地站起身,满含怒意地打量起来人。他向来欺辱他人惯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反抗他。 在看清来人的腰牌后,他微微眯起眼:“哦?大名鼎鼎的七爷八爷?怎么,难不成真就是你们同这小娘子定了亲?” 赵晨早就因为他们在当地受人爱戴的名声和俊美的相貌嫉妒他俩许久,现下又被自己不满的人坏了好事,心中更是不喜。 谢必安上前一步,双手颇为敷衍地微微抱拳,不置可否地回道:“人我们带走了,还请赵公子行个方便。” 他嘴上虽说着商量的话,语气中却不见商量的意思,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赵晨是巡抚之子就有所畏惧。 赵晨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谢必安许久,然后扭曲着脸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刺耳又怪异的笑声。 “哈哈...原来真是你,谢必安。没想到当年的天之骄子哟,如今竟屈身为一个小小的衙役了,可是大快人心啊。” 赵晨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妒忌,七分幸灾乐祸。 谢必安没有说话,目光微冷,平静的表情也纹丝不变,但却是不再搭理他,罔若未闻地和范无咎带着你出了巷子。这和平时的谢必安温和有礼的样子大相径庭,看样子是真动了怒。 莫名亢奋不已的赵晨竟也是不多纠缠,带着被打伤的随从,一口一句“废物”地就离开了,看样子是有更令他更感兴趣的事。 “范公子,让我来扶着小姐吧。” 你的丫鬟想要从范无咎手里接过你,毕竟让一个男子抱着终归不太好。 “无事。她受了伤,身子也脱了力,先带她去医馆看看。” 丫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只得作罢。 他们带着你去了附近的医馆。 你脖子上青紫交加,全是血迹和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犹为骇人。 医娘看到你脖子上这般可怖的伤痕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多年来良好的行医之德让医娘没有问起你究竟遭受了什么,只是不住地叹息:“可怜这样好看的姑娘家,活受罪了。”于是给你上药包扎的动作无比怜惜。 你暂时被安置在医馆隔间的床上休息,范无咎和谢必安守着你,丫鬟被派回去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范无咎向医娘借来帕子,用水洗净后给你擦去脸上的泪痕。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斟酌半天,第一次用这样异常轻柔的语气对你说: “这事错不在你。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吗?” 在当朝男尊女卑的风气下,哪怕女子只是险些被轻薄,世人皆只会怪罪女子的不是,基本不会觉得男子有哪里不对。今日之事定是会被传出去的,范无咎这是害怕你会因此想不开,所以有些笨拙地想要让你知道,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你的问题。 闻言,现在你还无法开口说话,所以闭上眼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们你不是会做出这种傻事之人。 你很高兴,你的爹娘,友人皆异于世俗观念,有他们在,这已经够了。 看着你这般乖巧的样子,谢必安和范无咎此时此刻心中却是生出一阵心疼和无力感。他们也很不得将赵晨那畜牲挫骨扬灰,然而那人乃当今巡抚之子,有权有势,暂时还动不了,若是贸然出手,只怕还会再次祸及你。 相视无言良久,谢必安伸手替你掖了掖被子,一路上都沉默的他轻轻开口: “巫城巡抚乃当朝丞相一派。我父亲本是隶属太傅一派,与丞相一派向来不和,多年前父亲受朝中政敌陷害至此。” 说到这里,他微顿,还是继续道:“自小赵晨便不满于我,只怕今日...” 你拉住他的衣袖,用异常不赞许的目光凝视着他,不让他再说下去。 聪明如你,是早就看出谢必安出身不凡的。 小的时候,他就有异于常人的气质和成熟的心理。那是只有从小就经过严格的教导才会有的气度,除了朝中贵子,恐怕别无可能。如今他却是第一次主动向你揭起家中伤疤,只因他自责今日之事有部分原因在于他,并自责没能及时制止赵晨对你的伤害。 可这怎么可能怪他呢?一个人若要作坏,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你拉住他衣袖制止他的那一刻,他目光微怔,有些愣住。范无咎一只手轻拍他的肩膀,说:“这事怎可能同你又干系?你看,你再这般胡乱自责,丫头可是要生气了。” 对上你佯装生气的眼神,谢必安哪会不知道你们的意思,微皱的眉头如往常一般柔和下来,轻叹了口气,嘴角扯起一个弧度: “你们啊...我明白了。” ☆、第六章 曾经(2) 你被爹娘接回去后从谢必安和范无咎那里得知了你的经历,他们对赵晨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是无可奈何。自那天起,你再也没有出过门,好在谢必安和范无咎有空的时候都会过来陪陪你,同你说说话。 正如你们所料,外边充斥着有关你不好的传言。 本以为无非就是你被赵晨轻薄啊,玷污了一类;谁想,竟是越传越过分,到后来居然传出“城西的那个女子,攀炎附势,生性放荡,勾引巡抚之子未果,险些被杀害,当真应该被浸猪笼。”甚至还有“城西有女,水性杨花,善借自己的皮囊勾搭男子,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与七爷八爷皆有染”等云云。 你心下不得不感叹散播谣言者的狠毒,这是完完全全毁了你名声把你往死里逼的,若你是寻常家女子,早就找棵树自缢了吧。只是无意中拉了谢必安和范无咎下水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你劝着他们之后还是不要来看你了,以免被你毁去了名声。 听到你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告,范无咎立马板下脸,给你一个爆栗,让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捂着并没有多疼的脑袋,故作伤心欲绝地背过身:“小黑真真是不识好人心,愧对了我这番苦心。” 谢必安看着你活力依旧的模样,微微一笑,温声问道: “你可是会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学其他女子那般寻了短见?” 你虽是疑惑他的话语,却还是回道: “怎可能。我们都相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谢必安的眼神愈发地温柔: “那我和无咎二人又岂会是在意传言之人?” 你无言以对,心下却是了然,他这是故意借此概念来让你放下心。你心中泛暖,不愿辜负他们的好意,便不再提这事。 就这样与世隔绝,平平静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却是好景不长,发生了一件大事。 其实这事说大也不大,只是有人要将它闹大。 那日,赵晨去一家酒肆喝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带着随从对酒肆的小厮和店老板进行殴打。 赵晨草菅人命惯了,父亲又是巡抚,在店内的过客们没有谁敢上前制止。可年迈的店老板哪里经得起他们的毒打,很快就被打得昏死过去了。但赵晨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想要店老板打死。 恰好,就在附近办事的范无咎和谢必安接到店内小厮求助后闻讯赶来,出手制止了赵晨的暴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赵晨大打出手。 据在场的人传言,似乎和那个城西女儿有关。 虽然他们没有控制住将赵晨揍了一顿,下手却是有分寸的,并没有造成什么大伤。 然而赵晨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再加上先前就与他们结怨,于是回去将这事告诉了他父亲。 赵志自然勃然大怒,他从小对赵晨溺爱,自己都没舍得打过的儿子,竟是被两个小小的衙役欺负了,于是以官威向衙门施压,要他们十日内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谢必安和范无咎却都是主动要向县衙揽下全责,都企图让自己来做这个罪人。县衙向来重用谢必安和范无咎,在他的印象中,他们都是正直善良之人,怎会无缘无故伤人?只是县衙无奈于巡抚的施压,只得想办法将伤害最小化。 于是,县衙让他们去缉拿一名在逃重犯,以功绩来换取一个“选择真相”的机会。 最终是谢必安拿到了这次的功绩。 这几日迟不见他二人来看你,于是让丫鬟去打听了他们的情况。从丫鬟那里一听到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的你坐不住了,当天夜里,你便出门去了谢必安和范无咎那里。 你先去了谢必安的住处。对于你的到来,他似乎早有预料。 他雪白的长发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外边锢有一个金色的头冠,用一根栓有银铃的红绳束至头顶,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发出细碎的清音。 看着他头上的发绳,你有些恍然。 那是你们三人曾经一起做的,工序复杂,费了不少功夫。你的一直戴在手上,他们作为男子不方便戴手上,则用来束发了。 几日不见,他的眼底微微泛黑,眼中还有些血丝,这段时间来没有休息好。 他朝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对你说:“你知道吗,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巫城巡抚已是知道了我和父亲的身份,所以是想要借此机会以除后患。只是...我如何能拉无咎下水?” “必安哥哥如此承下全责,又岂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愿?”你急急地开口。 “他们动不了我的。”他摇摇头,语气中带有一丝嘲讽。“虽说父亲已被贬谪,可太傅这些年来却一直是庇护着我们。” 你明白了他的目的,他出来担下所有的罪是最保险的,有太傅的庇护,他们奈何不了他的性命。 可他们可以有无数可以折磨人的方法与酷刑,就算奈何不了他的性命,那些人也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啊... “真的...真的没有都不会伤害到你们二人,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你的身子有些颤抖,如星空般的眼眸中氤氲着晶亮的泪光,有些绝望地哽咽着问出这句你自己早已经知道答案的话,仿佛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还有更多的解决方法。 谢必安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是用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的目光凝视着你,轻柔地用指尖抚去你眼角溢出的泪滴。印象中的他总是那么地温和,令人如沐清风,可他的内心却与外表完全不一样,是那么稳重慎密。 “不哭,没事了...还记得,你每次一哭,我和无咎总是慌慌张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笑着感叹道。 “我们都希望你能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不被那些世俗所困扰。答应我,我走后,你们都要好好的。替我也多劝劝无咎,好吗?”他轻抚着你的后背,正如儿时他温柔地哄着哭泣的你那般。 你听到他的话,想要止住哭泣,泪水却是如泉涌一般越流越多。 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可奈何。若你身为男儿入朝为官,是不是就有机会阻止这些腌臜之事的发生呢?你此时此刻痛恨你是女子之身,你痛恨你眼睁睁看着从小和自己长大的人身陷囹圄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你痛恨那些肮脏的朝廷之争祸及东水。 可痛恨本就是最无用的一种情绪,因为它什么也做不了,徒增满腔痛苦。 他心已绝,任凭你再如何相劝都无用了。 你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香囊,塞进谢必安手中。 “这是阿娘教我配制的香包,晚上就寝时将它放在枕边,有助安眠。” 你顿了顿,咽下喉间哽痛,继续说:“必安哥哥,保重。” “你也要好好的。” 他紧握住那个香囊,视若珍宝地放入衣袋里。 从谢必安那里出来时,夜空中的月牙已悄悄隐入云层中。微风轻起,摇曳过万物后,夹杂着草木的清香从鼻尖掠过,轻吻去你脸颊的泪痕。 你答应了谢必安要好好劝劝范无咎,于是在去往范无咎住处的路上就斟酌好了说词。深吸一口气,平稳了激荡的情绪,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打开房门的他见来人竟是你,有些怔愣。 “这么晚了,不好好待在家里,来我这里做甚?” 他虽是满口的不赞同你晚上出门的行为,却还是侧身赶紧让你进了屋内,怕你被夜风吹凉了。 “你哭过了。”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即便你在路上已经擦干了泪水,但他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你有些红肿的双眼。他起身,想要去给你打点水来洗洗,被你婉拒了。 “你定也是听说了此事罢。” “谢兄为何这么傻,我该如何是好...” 他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后半句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你何时见过这样的范无咎,从前的他总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还总爱笑话你苦夏时的倦怠,如今他疲惫的眉宇间却是有了深深的愁色。 他不是蠢笨之人,也意识到了此事的可疑之处,无奈却无从下手。 你朱唇微启,却又是欲言又止,相劝的话语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看到你这个样子,他却是笑了:“谢兄定是有让你来劝我的吧?” 看到你眼中的惊诧,他的笑意更深,却又带着深深的悲哀:“他总是这样...”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阖眸轻声道,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范无咎还是自言自语。 窗外的风吹入屋内,吹动起案上鲜红的“认罪书”哗哗作响。你们相顾无言许久,你突然想起什么,于是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和谢必安一样的香囊放入他手中,叮嘱他晚上放在枕边。 他颔首,拿起香囊置于鼻尖轻嗅后也放入衣袋里。 “你自己要好好的,别老为我们这事操心...” 说出这句话后,他收到了你充满不善的目光后突然噎住,立马改口: “我是说...这不关你的事...不对,这是我们的事...好吧,总之要相信我们,会处理好的。” 你当然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他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们太劳神了,但还是被他这般嘴笨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你破涕为笑的样子,他向来凌厉的目光也微微柔和下来。 “夜深了,快些回去吧。近来你还是不要出门,我怕赵晨还会来寻麻烦。”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你终于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站在院子里的你觉得有些奇怪,阿爹阿娘的屋内竟是漆黑一片,按理来说,这个时辰他们应该是还没歇下的,怎么今晚竟是这么早便休息了,并且院内也没有一个下人点灯,这实在是不应该。你们家几个的下人向来勤快,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你满含疑惑地敲响了你爹娘的房门,却是无人应答。你的直觉告诉你,似乎有什么不对,于是直接推开了房门进去。 榻上空无一人,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刺激着你鼻腔。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低下了头,凭借窗外微弱的月光,你隐约可见地上躺着的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他们的脖颈皆被人残忍割开,鲜血汩汩往外流淌,在他们的身下形成了一片鲜红的河流。 是你的爹娘。 你捂住嘴,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高大伟岸如阿爹,小时候总爱将你宽厚的臂膀上,高高地将你举起来,说你是他此生中最珍贵的明珠,最温暖的小棉袄。出远门回来也总不忘记带新奇的物什哄你开心,你们一家就坐在月桂树下,听着他讲述外面的世界。 如今的他,却是还未来得及向你说出任何告别的话就失去温度倒在血泊里,停止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手却是保持着紧紧护着阿娘的姿势。 只有阿娘听到些许动静,吃力地挣开双眼,充满不舍地看了你最后一眼,在迷离的目光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你的手,对你说道: “快...跑...” 她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后,手脱力地垂下,永远地阖上了那双总是慈爱地看着你的双眸。 还未等你反应过来,房顶上就跳下几个蒙着脸,手里皆拿着带血的匕首的黑衣人,他们目光如同淬了毒,带着森森寒意向你逼近。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着你未等思考就拔腿往门外跑。那些杀手看上去也并不着急,任凭你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你穿过房门、小院,拼尽全力朝着街上跑去,哪怕摔倒了,也立马站起来,丝毫不敢停下奔跑的步伐。你不会武,无法同他们对抗,但即便会武,也不能同时打到那么多人。于是你只能拼命地跑, 可身为女子的你哪会是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的速度? 未等你跑到大门他们很快就追上了你,极其有技巧地钳住你的手臂,令你无法动弹。冰冷的刀锋在你绝望的惊叫声中抚过你的脖颈,无情地穿透了你柔软的肌肤。 你只觉得脖间一凉,剧痛下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随即他们放开钳住你的手,失去支撑的你也倒在了地上。 你想要呼救,但是喉管已被割开,启唇了却是大量腥甜的鲜血从你的嘴里涌出,只有混合着血液支离破碎的声音组合成溃不成章的音调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杀手训练有序地迅速撤离。 今晚的月牙很美,如同倾国倾城的妃子羞怯的嘴角一般。温柔的月光透过轻盈的云层倾泻而下,为花草笼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似在烟雾缭绕的梦境之中。它也透过稀疏的树叶笼罩在你脖颈下的血河上,斑驳中如梦似幻。 可是紧接着天空中却掉下一颗紧接着一颗的火球,打破了这月夜的宁静。这些火球在空气中摩擦生出长长的拖尾,如同流星一般坠入凡尘。 那是许多在箭尾处点了火的飞箭破空而入,看起来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火团。它们奋不顾身地扑向周围的房屋、草木,仿佛菟丝子般迅速生长蔓延开来,凌虐着你目之所及一切事物。 火势蔓延得很快,照亮了这寂寥的黑夜。你听到人们被火焰放大了的慌乱而又扭曲的惊呼声和嘶吼声,却无一人敢进来扑救。 你如瀑的长发散开,火光下红得艳烈,哀怜地控诉着主使者的残暴。熊熊大火的高温炙烤着你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却无法将温暖融入你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 意识愈发地涣散,朦胧中你似乎看到了大门外熟悉有两个的身影,是谢必安和范无咎。他们呼唤着你的名字,想要冲进来,但被一群侍卫打扮的人紧紧拦在外面。 快走... 你却是再也无法出声回应他们的呼唤了,只是颤抖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到他们模糊的影子,让他们快点离开这里,却是怎么也碰不到他们,徒留手腕清脆的铃音悲鸣哀歌。 意识在银铃声中消散而去,你失去光彩的眸子不甘心地阖上,纤细的手连同衣袖如同翩跹的蝴蝶一般,坠落在你小腹上。 ☆、第七章 曾经(3)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院内竟是无一人幸免。 人们奔走相告这场大火有多么可怕,多么恐怖,却无人讨论是何人所为。 人们传言,这是因为那名城西女子乃天煞孤星,罪孽多端,招来了“天火”惩治,不仅自己被上天处死了,也祸及父母下人丢了性命。 大部分人一边庆幸着这次大火没有殃及自身,一边嘲讽着这名城西女子,身为天煞孤星,活该被上天处死,甚至还有人举杯欢庆这场制裁“天煞孤星”的浩劫;少部分人则唏嘘着这名女子的命途多舛,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荒唐!” 范无咎紧紧握紧了双拳,重重砸在桌上,指甲深深嵌入了血肉之中溢出星星点点的血滴却是毫无自知。 谢必安沉默,散开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轻握起范无咎的手,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阻止着他的自残行为。 他们也听到了外面越传越不堪的谣言,悲伤愤怒无以复加,却无法堵住那些如同聒噪的麻雀一般爱嚼舌根的人嘴。 世俗就是这般愚昧,他们偏执地相信着毫无根据的道听途说,随意唾弃着他人不幸的遭遇;或是庆幸着自己不是那个倒霉之人,将此作为饭后余谈;以攀比的心态来证明自己可悲的人生并不那么可悲,似乎这样站在最高处对他人指指点点就能凸现自己的优越感。更因为他们口中的人无法再说话,所以更加肆意地讨论着逝者。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经过赵志授意的赵晨。 当晚他们被赵晨派来的侍卫拦在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一切。 后来总算闯进去,翻遍了大火后的残垣断壁,手上布满了被残渣划破的伤口也不愿意停下,可最后找到的只有你爹娘的尸骨,直到将他们安葬好后也没能够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或许你真的已经大火下灰飞烟灭了...他们不敢想下去。 根据你爹娘的伤口断定,你定也是被割喉致死,然后被大火焚去了躯体。 割喉...多么残忍又痛苦的死法。剧痛中眼睁睁看着体内的鲜血流出,清醒下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死后甚至没了全尸,被大火挫骨扬灰。 即便是处刑重犯也远不如此。 为什么他们要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这样的重手啊? 为什么啊? “她明明还是在那般美好的年纪...她应该像她这般年龄的女孩那样无忧无虑地享受快乐...” 范无咎的声音越来越喑哑。 “如果...如果那晚我没有催促着她赶紧回去,是不是她就不会...” 他最后哽不成声,将脸埋在了臂弯里颤抖着,泪水滴落在桌上瞬间绽放开。 谁曾想,那晚过后便成了永别。 “是我们没能保护好她...” 谢必安低声喃喃,神情有些麻木,带着深深的悲哀。泪滴划过了他俊秀的脸庞。 “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她啊——” 范无咎如同失了挚亲的困兽一般嘶吼出声,抱着谢必安嚎啕痛哭,所有理智之弦都尽崩断。 坚强如谢必安和范无咎,十几年来,他们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却在这失去了你的此时此刻相拥在一起悲泣。 不知究竟从何时开始,他们就做下要护你一世的决定。 或许是你及笄时,或许是十年前许下纯洁的誓言那天,亦或是初见之时就决定了。 犹记初见时的你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同龄的孩子们爱欺负你,喜欢将你推倒后肆意嘲笑你。他们看不下去了,阻止了那些欺负你的孩子。 于是你就跟上他们了,天天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跑。想要跟他们一起玩却害怕像以往那样被不喜,于是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不吵不闹,也从不打扰他们,只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渴望。 可能正是你这般乖巧惹人怜的模样吸引到了他们,便心软了。于是他们开始带着你一起玩,一起成长,然后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美好的岁月,直到长大成人,直到... 还记得你及笄后,就陆陆续续有媒人上门向你提亲了,他们看在眼里,心里却很是慌张,怕你就此定亲了。在你爹娘一次又一次替你婉拒后,他们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一次又一次。 那时他们才猛然醒悟,原来有一颗种子已经在心中深深扎根发芽蔓延,最后成为了骨肉里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我们心悦你。』 于是他们默默守候着,对你真实的感情从未说出口,生怕会把你吓到了同他们疏远。 于是他们一直未曾娶妻,也未曾纳妾,只想让自己最好的状态用尽一生来陪伴美好的你。 可是他们痛恨着自己没有做到将你护好。 第一次是赵晨险些害你失去清白,第二次则是他们惹下的事端导致永远地让你失去。 还未来得及说出对你的心意,便让你失去了... 但是他们却是连替你报仇都无法实现,只能空恨这世道。 世事无常,斯人已经永远离去,曾经你美好的音容笑貌也终幻灭在了虚无之中,徒留飘渺的记忆在脑中回荡...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然而光是你的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够,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 巫城巡抚再次施压,要他们二人在最后两天内给出一个交代。 命若蜉蝣,岂可撼树? 谢必安惨淡一笑,已是下定决心要凭借缉拿逃犯的功绩来换取顶罪的机会,任凭范无咎如何劝说都无法使他回心转意。 范无咎也终于妥协,心中却是暗自做下了决定。 他邀约谢必安次日午时于城西南台桥上相会,商议后续相关事宜。 那日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好,乌云阴霾着欲泣的天空,似是有大雨要降临。 谢必安将重新编纂的认罪书交给县衙后,外边已是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漫天飞舞,险些将街边商铺的帘幕也吹翻。想到在南台桥上等候的范无咎,谢必安赶紧回去拿了一把伞再前去赴约。 从家中出来时,瓢泼大雨已是伴随着雷鸣疯狂地落下。谢必安拿着伞加快了行走的步伐,赶到了南台桥下。 令人惊讶的是,即便下着大雨,桥上却是聚集着不少的群众。他们七嘴八舌地对桥下湍急的河流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谢必安的目光逡巡过人群,却唯独不见范无咎的身影。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阵不安的情绪,上前向人群询问道: “打扰到各位,请问方才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人们停止了议论,见到来人是谢必安,急忙开口: “是七爷啊...哎呀!方才八爷落水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呢!这水这般急,怕是凶多吉少啦...” “是啊是啊,这雨这么大,水也涨了。” “七爷节哀...” “八爷怎会如此粗心大意掉下去,就算是会凫水之人怕也是敌不过水流的湍急。” “我觉得啊...” 人们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从听到范无咎落水那一刻起,谢必安的脑中就如同惊雷乍起,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回荡的只有“八爷落水了”这句话。 滂沱的大雨无情地肆虐着沉默的巫城,闪电破空划过,映得他本就白皙的面庞更加惨白。闪电后随即带来的是巨大的雷鸣,嘲笑着,抨击着谢必安快要停止泵动的内心。大地似乎也在为之哀鸣震动,桥边的杨柳痛苦地扭曲着柔软的枝干。 远处流浪的艺人吹奏着陶埙,其声呜呜然,如怨如诉。 潇潇肃雨杀,陌上人喑哑。 雨水打湿的不仅是他单薄的衣衫,还有他空洞的双眼。 人们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都劝他还是快些离开,八爷已经不在了,不要想不开。他却是跪坐在桥上,一动不动,怔怔地凝视着川流不息的河流。 他就这样抱着那把黑色的油纸伞跪了整整一天,直到脱力昏死过去,他的家丁才总算将他带了回去。 次日,城中告示处贴出的是范无咎以血为墨写下的认罪书,上面的内容为: “ 认罪书 罪人范无咎,于十日前伤及巡抚之子赵晨,罪无可赦,今愿以死谢罪。 兰平九年三月十七日” 他在那日清晨便先于谢必安将认罪书交给了县衙,除了交代了一句“自有用处”以外便不再多言。县衙心下疑惑,却还是依言收下了,没想到后来等到的却是范无咎畏罪投河自杀的消息。 此事在范无咎的自杀后终于告一段落。范无咎用自己的性命为谢必安换来了一个生的机会。 谢必安早该想到,以无咎固执的性子怎会如此轻易妥协? 若他不那么逞强,若他答应和无咎一同担下罪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悲剧发生了... 自范无咎投河那日起,谢必安已是彻底癫狂,从此只着白衣,日日攥着一根栓有银铃的红绳,抱着那把黑色的油纸伞,徘徊于城西废墟和南台桥,痴痴念叨你和范无咎的名字。 这一切你都尽收眼底,但是却无法阻止。没有人能看见你,你也不能于旁人交流,只能默然任凭这一切的发生。 你看见那日清晨,范无咎划破手指写下了鲜红的认罪书;你看见谢必安在上交认罪书时,平静地将后事嘱咐给了县衙;你看见南台桥上的范无咎张开双臂,迎着风雨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决绝地纵身一跃;你看见姗姗来迟的谢必安抱着黑伞在桥边跪了整整一天。 你还知道,每日夜晚,谢必安都会在睡梦中嗫嚅着你们二人的名字,然后忽然惊醒。当他茫然的眼神触及床头放置的黑伞和银铃红绳时,总有泪滴从他的眼角缓缓溢出。 人们都说谢家公子已是癫狂。可你知道,他是恨,他是痛苦。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一反常态。 他恢复了曾经总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丝毫不见癫狂之相,破天荒地用你们曾经一起编织而成的银铃红绳对着镜子仔细编了发,换上了那件最好看的白袍。 那是你最喜欢的他的打扮。 你曾说,这样打扮最能显现他谦谦如玉,温文儒雅的气质,好似画里走出来的九重星天帝君一般,好看极了。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梅雨天,天光终于破曙,鸟雀呼晴。几处早莺争暖树,歌唱着这好时节。 他抱起那把黑色的油纸伞,来到南台桥下。 他轻轻抬起手,摩挲着桥壁上被春日的阳光照耀的一片凹陷。 那是他在恍惚中刻下的诗。 重别离 对守残垣刃彻心,无常世事泣别离。 南台一错长相忆,此去茫茫不可期。 只恐黄粱一梦醒,犹怜寂夜耳边音。 黄泉漫漫终重聚,奈何桥边嗫故名。 他反复摩挲着这些字,粗糙的桥壁磨的他指尖血肉模糊,但他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春色真的很美。河水一改往日的湍急,竟也是平静了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春风拂过杨柳,握起它细软的枝条舞蹈,正如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谢必安将伞放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根白绫,在桥的镂空处挂上,打了一个死结。 “黄泉漫漫终重聚...” 他低声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后默然咽下,随即露出一个如同往昔那样柔和的微笑,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好了。 “黄泉之下,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他踮起脚,握住白绫,缓缓将脖子伸了进去... 如果死亡能让自己同至亲和挚爱之人重逢,那么它就是美好的。 弥留之际,他又看到了十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你们在小溪边,仰望着夕阳,在欢声笑语中畅谈长大以后的事。 他和无咎对你说,以后成为了捕快,一定会保护你不被人欺负。 然后你们互相勾住了小指,在天地的见证下,许下了誓言: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是我太无用...没能护住你们... 所以,我来陪你们了。 如今,可算是应了儿时那句承诺? 没人能分开我们... 后来啊,人们找到了桥下他单薄的尸体。但在他失去生气的脸上,并没有一个上吊之人该有的痛苦面目狰狞,相反的,嘴边嗫着的是平和幸福的笑容。 他们也发现了刻在桥壁上的诗,他的经历和刻下的诗句在世人的喟叹声中广为流传。 ☆、第八章 以身相护 姗姗来迟的谢必安和范无咎穿过层层火焰,映入眼帘的就是你瘦弱的身躯哀怜地置身于火海之中颤抖。 在那一瞬间,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当年。 你们隔着如同破晓的火海,仿佛彼岸之间永不可相逢的曼殊沙华,凄美悲绝。一群侍卫将他们拦在门外,不让他们入内,美其名曰要将伤亡数量降至最低。 他们恨,恨朝廷肮脏的朝廷之争祸及池鱼,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愿意代替你被大火吞噬,代替你承受这些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死去,已经是鬼,不畏惧凡火的灼烧,也没有人拦截着他们。 “不要睡...” 范无咎近乎祈求地轻声呼唤着被谢必安抱起意识模糊的你。 你的眼眸微微睁开,似乎清明些许,对范无咎的声音有了反应。 “对不起...” 谢必安颤抖着声线说。 他们不敢想像,若他们来得再晚一些,会不会又如同当年那般... “呃...” 你突然蹙紧眉头,然后痛苦得□□出声。 “无咎!” 谢必安心中一凝,抱着你的手紧了紧,然后向无咎示意。 范无咎点点头,撑开那把几乎和他们形影不离的黑色油纸伞,同谢必安紧紧护着你突出火海。 那把油纸伞正是谢必安生前曾生死相随的那把。在他们死后,于人间寻出自己的尸骨与油纸伞加以炼化,成为如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形态,他们的灵魂也可以寄宿其中。 当年死后,谢必安渡过黄泉,穿过漫漫忘川彼岸,在尽头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范无咎。 他们在地府重逢了。 因为怨念难消,所以化身为了鬼,不入轮回。 阎王赏识他们的重情重义,任命其为鬼差,赐号“黑白无常”,深受重用。 赵志和赵晨最终都不得好死,赵志在一个深夜暴毙身亡,而赵晨年纪轻轻就在烟花柳巷厮混。染上了花柳病,浑身糜烂不治而死。是他们亲自去缉押着这二人魂魄入的地狱。 他们没有放弃寻找着你的踪迹,不需要当差之时便一同寻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们翻阅生死簿,找到了你爹娘的名字,却并唯独没有发现你的记录。意外的,还发现你的父亲竟是前朝遗孤。所以你们一家被残忍杀害不仅和朝廷之争的牵连有关,还可能是皇帝默许巡抚所为之。 生死簿上你爹娘的名字下没有你的名字,这只能说明你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并且翻尽了生死簿都没有你的名字,所以综合而言,你不在地府管辖之内,也不受轮回之苦所束缚,所以极有可能还活着。 他们的执着动容了阎王,遂阎王也私下多有照顾对你寻觅的事情。直到很久之后,他们突然被阎王派来庄园常驻,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还是在阎王爷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还是应下了。 不曾想他们在欧丽蒂丝庄园的比赛中竟然发现了你,只是前尘往事忘得殆尽,除了知道他们是新来到庄园的监管者“宿伞之魂”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你天生有和魂魄相关的能力,恰好在你被杀手杀害的时候第一次显露出来。当年,魂魄离体的你目睹了谢必安和范无咎惨死,巨大冲击下你的魂魄才归位,当醒来时就已经被带回欧丽蒂丝庄园,忘却了前尘。 但是,这些都没关系,你们重逢了,哪怕你忘记了前尘,他们也是欣喜若狂的。那些往事都太过于痛苦,你忘记了或许也是好事。 但他们害怕贸然就表现相熟的模样会引起你的不适,于是克制着时时刻刻迫切想要将你拥入怀中的冲动,一步一步地接近你,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他们。 在你处死第一个反叛者时,他们其实就知道了。 他们在花园看到了前往废弃大房子的你,虽不知道在那么坏的天气你去那里要做什么,但还是因为担心你出什么意外,于是悄悄跟上去了。 当亲眼所见你处死了那个反叛者,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高兴,欣慰。高兴你并不是去接受那个男人的心意,欣慰你在这个庄园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于是,在你走后,他们放出鬼火鬼火替你焚去了那人尸身,以除后患。 此后,在你之后的多次暗杀下,他们逐渐推断出了你的目的。 替庄园主清理不稳定因素。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是已成长出这般不容小觑的能力,让他们有种“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惊讶之余又无比欣慰,他们终于不必终日担心你在这个庄园收到生命威胁了。 可今晚的你在走廊与他们相遇的时候,面色有些异常。他们旁敲侧击,想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烦恼着什么棘手的事,想要帮你分担一些。可结果依旧是意料之中,你并不愿说出实情,还撒谎是去赏花。你可能从来没发现,在你撒谎的时候,瞳孔总会忽大忽小,可他们自小同你青梅竹马,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一颦一笑蕴藏着怎样的含义。 如今你们的关系在你眼中已算是交心之交,唯一不愿说出口的事约莫就是和替处理那些不稳定因素相关了。可是以往多次你去处理那些人从来都是轻松的,不会露出这么棘手的眼神,所以这次的任务一定让你感到了困难,甚至有危险。 于是,猜测出事情有异的他们暗中跟了上来。 可那个时候,你已经追着弓箭手去了地下室,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你。直到看到了远处的火光,才匆忙赶到。 好在他们及时赶到,你恰好被火海包围其中,除了裙摆、衣袖被飘荡的火舌舔舐到了一些。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已经意识模糊,看起来很痛苦,如同随风摇曳着即将凋谢的纤细的优昙花。 不多迟疑,范无咎和谢必安带着你向他们房间回去,准备将你先安置好。 突如其来的飒飒破空声传来,只见数道疾驰而过的飞箭争先恐后掠过被火光染红的月亮,箭尾处的残影昭示着射箭之人的阴毒,它们以奋不顾身的姿态直直向你们侵袭而来。谢必安和范无咎的反应很快,护着你身形一转,险险避开。 “你们东方人都这么喜欢沦为庄园主的走狗?不过,你们今晚注定了结于此。” 是弓箭手带着他的几十名残党,在不远处向你们射出的箭。他神色疯狂,语调高亢浮夸,似乎全局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弓箭手将你困在地下室后就迅速去和他的成员汇合了,因为忌惮你会从中逃离,于是和他的成员带上暗中储存的弓箭返回查看,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看到的就是宿伞之魂将你救了出来。他剩下的成员都由他亲手教导过射箭技巧,算得上精英,所以他很有自信能将你们全部解决掉。 谢必安和范无咎相视一眼,对他的话语不予理睬,同时食指中指并拢,扬手向四周丢出几张凭空幻化而出的散发着幽绿光的半透明符纸。那几张符纸极有规律地飞到事先盘算好的方位悬浮空中,在短暂的停留后蔓延出奇特的光芒,相互融合,形成了一片结界,与外界分割而开。 破开结界前,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象,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他们心知,此事重大,今晚注定血流成河。你不愿暴露身份,也定是不希望消息传出去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并且结界可以将这些反叛者困于其中无法逃离,所以布置了这个结界。 “哦?有趣的东方巫术。不过,恐怕你们这是在作茧自缚。放箭!” 弓箭手冷笑,高举起弓,从后背的箭筒中拿出几根箭上在弦上,同身边的反叛成员瞄准你们的方向射出一片箭雨。 谢必安和范无咎灵活地一边护着你避开重重利箭,一边逐渐向反叛者的方向逼近。范无咎取下腰间的涤魂铃摇晃,动荡魂魄的铃音使部分反叛者头晕目眩,射箭的方向一时也乱了套。接着,谢必安手持镇魂伞毫不留情地用伞尖连续刺穿了数个被荡魂的反叛者。 然而,本就是以二人敌数十人,况且对方还有领头的监管者,所以他们在交相配合着解决了近一半人后逐渐有些力不从心。弓箭手心下也直发紧,没想到他们两个竟是这般棘手,这么短时间内就折损了近一半成员。 双方僵持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唔...” 你的意识渐渐回笼,耳边全是飞箭疾驰的破空声和嘈杂的人声。你吃力地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盘扣衣襟,抬头向上望去,是谢必安俊俏的脸庞,他向来柔和的眉头微蹙,眼中充盈凝重。 “你醒了?” 听到你的声音,谢必安和范无咎欣喜地向你看来。大量的记忆恢复让你脑子还有些混沌,你茫然地对上他们充满担忧的眼神。 可就在这时,弓箭手暗自露出个阴狠的笑容,大拉开弦朝着你们同时射出了数支箭。被醒来的你吸引住所有注意力的谢必安和范无咎并没发现弓箭手的动作,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毒辣的箭头已经逼近到你们面前,显然是躲避不及了。于是他们用自己的身躯将你紧紧护住,锋利的箭头却是轻而易举穿透过了他们的胸膛。 ☆、第九章 相认 “啧...” 他们吃痛地捂住伤处,由于箭头带来的惯性向后重重趔趄一步才勉强站定,可想其力量之大。他们将身上的箭狠狠□□,带出了不同于人类的乌黑的血液。 ...! 不!! 不要啊!!! 片刻的空白后,混沌的思绪在这个瞬间变得异常清明,你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洞穿他们胸口的利箭。曾经撕心裂肺的记忆又如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在你眼前—— 范无咎在南台桥上决绝的纵身一跃、谢必安在南台桥下绝望却微笑着将头伸入了白绫之中... 歇斯底里的崩溃感在你胸腔中尖叫、嘶吼,彻骨的疼痛席卷而来。你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绝望地哭泣着、悲号着,却是没有人能看到你,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还年轻的生命在你面前失去生气、消散而去。 沉浸在痛苦中滚腾挣扎的思维已经跟不上身体做出的反应,你从谢必安的怀抱中抽出身,拔下了头上的木簪,露出其中乌黑的刀身向反叛者们快速冲过去。那是你用来防身的藏刀簪,本以便不备之时出其不意用,在出门之前也淬了毒,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你似飞蛾扑火一般,轻盈的身躯翩跹迎向疾驰而来的飞箭,却是不躲开也不闪避,任凭锋利有力的箭头划破你柔嫩的肌肤,穿透你的肩膀。麻木的躯壳已经失去所有的痛觉,你身体所接受大脑降下唯一的指令只有杀光反叛者,杀光伤害他们的人。 或许你的速度太过于快,或许是惊骇于你这般疯狂不要命的模样,以至于弓箭手还未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你用剧毒的利刃狠狠穿透了太阳穴和喉管。被刺中双重要害的弓箭手轰然倒下,不甘心的眼球突出眼眶,死死朝着夜空中惨白的月亮。 但是,你还未停手,在反叛者们惊恐的目光下抬起手指微勾,用尽所有精神力抽取了他们三魄后,穿过愈渐稀疏的飞箭,手起刀落割去他们的喉管。你的身上染满了鲜血,有你的,也有反叛者的,疯狂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你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谢必安和范无咎都没能反应过来将你拦下。 反叛者们从一开始的挣扎反击到现在失去三魄后丧失大部分活动能力慌乱地四处逃窜,却被宿伞二人的结界困于其中出不去,。 疯子...疯子!她疯了...太可怕了... 你身上的伤口流出汩汩鲜血,尤其是肩膀上被穿透的部位最严重,鲜红染红了衣襟。你的身体已是撑不住了,如同破旧的布偶娃娃般摇摇欲坠,但是大脑降下的指令还未停止,你还要继续将他们杀死,一个不留。 “够了...停下,停下!” 范无咎趁你有些恍惚的时候,冲上前紧握住你颤抖的双手,近乎恳求地说。面对那些狠毒的飞箭,你怎能这般不躲不避地冲过去,任凭自己受伤...怎么用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没事了...没事了。停下来...好吗?” 谢必安从你身后将你温柔地拥在怀里,轻声劝道。 “...不...我不能停下啊......伤害你们的人还活着,我怎能够停下...?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啊...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别人伤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再从我眼前消失...我不能总像个废物一般心安理得地待在你们的羽翼之下...” 你疲惫的脖颈已经无力支撑头颅,颓靡地垂在胸前。呢喃而出断断续续的语句中夹杂着你喉间嗫嚅的破碎啜泣,仿佛哀恸的夜莺于黎明前,被锋利的玫瑰花刺刺破柔嫩胸膛后用尽生命的悲鸣。 “那时候...那时候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没人看得见我...我也碰不到你们...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你们深陷痛苦之中,眼睁睁你们以那般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残酷的世间...我好怕...好怕你们像当年一般消失离去,我真的好害怕啊...”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得泣不成声,曾经的无助、绝望一并涌在心头。泪水如同空洞永无止境的天穹,凄厉地坠入凡间同生共死般毁灭,与身上的鲜血融为一体。单薄的背脊在谢必安胸前颤抖不止,像是失去了挚爱的杜鹃鸟,凄厉又悲哀地啼血哀鸣。手中的毒簪因为脱力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抨击着同样颤抖的神经。 原来你已经想起了这一切... 范无咎冰冷的心脏快要随你痛苦的抽泣声破碎成泥,几近痛彻,喉间哽着一块石头,生疼生疼。 他将你的一只手贴在脸上轻轻地亲吻,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喑哑: “不怕了...不怕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不需要再继续了,停下来吧...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寻遍世间,终于找到你,怎能让你为我们再失去...?” “我们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能力保护我们了,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我们不会再离开你的,会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没人能再将我们分开...我们已经死了,不会轻易受伤了,凡物留下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你看,我们没事的不是吗?” 谢必安俯下身将下巴轻放在你未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在你耳边轻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就像他小时候安抚哭泣的你一般。他将你的另一只手握起放在他胸膛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处,证明着他并非在哄骗你。 “那也会很痛的啊...”你呜咽得像只小猫。 “可看到你现在伤痕累累的样子,我们的心更痛...” 范无咎眼中充盈痛意,抬手拭去你宛若断弦般止不住的眼泪,即便不论如何都拭不尽,也不厌其烦地继续重复那个动作。 谢必安颤抖的手指轻抚上你早就在混乱中遗失掉脖环而裸露出伤疤的脖子,眉目间有些恍然。 “别...别看...丑...” 你躲避着他动作,他却直接低下了头。 “怎么会丑呢?它跟你一样,很漂亮...” 谢必安虔诚又爱怜地吻上你脖颈的那条可怖的伤疤。 你放声大哭起来,带着对他们所有的感情,带着以往所有悲哀无力肆意哀泣。 “...好姑娘,你累了。安心地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谢必安的手轻抚过你的额头,随着指尖一阵幽绿的光芒闪动后,你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不由自主靠在他胸膛上沉沉地昏睡过去,脸上布满了晶莹的泪珠,看得人心碎。 一切都结束了... 范无咎高举手掌握拳,随着一阵强光闪动,结界骤然收缩,困于其中的寥寥无几、苟延残喘的反叛者皆似受到什么重创,吐血暴毙而亡。 这一夜,火光与血雾染红了庄园后花园的夜空,由弓箭手带领的反叛者彻底被清除殆尽。 精神与身体皆受重创的你被宿伞二人带回了他们的房间,亲自照顾你。 庄园主赞誉有加,特地给立下大功的你和宿伞二人准假,直到你彻底恢复为止,并给你拨下了最好的疗伤药和补品。 ☆、第十章 永世相伴 “来,张嘴。” 谢必安温和地道,他舀起一勺黑乎乎的汤药,吹去上面白色热气后置于你嘴边。月白色的勺子刮过描有碎裂青花花纹的碗壁,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单是闻此声,你心里一哆嗦,身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下意识装作没听到转身就要溜走,却发现范无咎早就在你身后堵住了你的去路。 你心中暗道不好,转回身,脸上露出一个宛若雨夜宿蕊欲泣欲诉的神情,用最委屈的声音脆生生道: “必安哥哥...” “乖...快些喝了吧。” 谢必安略显无奈地微笑,柔和但坚定的语气却是丝毫没有为你的卖委屈而心软。 “少来这套,当初你不要命的时候,就没想过如今?” 范无咎从谢必安手中接过药碗,捏着汤勺一边搅拌一边吹凉。提及你当时迎着那些飞箭不躲不避的时候,心里又气又心疼。 你撇嘴,磨蹭地将头扭过一边,无声地反抗。 “你自己选,要我们‘喂’你喝还是你自己喝?” 范无咎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你...!” 你领会了他的意思,脸颊微红,又羞又恼。 前几天你仿佛什么贞洁烈女一般誓死抵抗这奇苦无比的疗伤药,说什么也不肯喝。谁知当你以为他们只得作罢的时候,他们凝视你的眼神幽深,竟是突然将你锢在怀里,轮流以己之口将药汤强渡入了你嘴里... 你恨恨地夺过他手中的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却是被苦得蹙紧了眉头,吐着粉红的小舌头。你这副模样逗得谢必安闷笑出声,他从桌上罐子里捻出一颗话梅喂入你口中,你方才得以缓解口中的苦涩。 范无咎的威胁达到了效果,满意地接过你手中的碗拿去清洗。 距离那夜已过一个月,你在他们精心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除了肩膀上被贯穿的伤口以外,其他的都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说起来...我们当年一起做的红绳银铃竟是都还在。”你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铃,感叹道。 “怎么说也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自然要好好保存。”范无咎说。 谢必微笑默然,只是和范无咎对视一眼,怎么看都有些心照不宣。 还记得是某年乞巧节,他们邀你一同做了这红绳银铃。红绳部分编的金刚结,还算简单,可银铃部分工序极为复杂。用一块银泥分别捏出铃铛的雏形,然后又全部糅合在一起。加入点滴水重新捏过,再分别捏过,最后用火反复烤制、打磨,才算完成。 你还疑惑,为什么要捏好后全部糅合在一起重新捏过。他们给你的回答是,这样做出来的银铃会更加牢固、坚硬,你不太懂这些工序,觉得他们说得挺有道理,于是不再过问。 他们其实对你撒了谎,这样做和普通制作方法并无差异,只是,他们未敢把心中咀嚼已久的心意说出口——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我侬词) 午后的阳光微煦,温暖明媚,宛若九天玄女的笑靥触动心弦。看着窗外的景致,恍然间你仿佛又看到了你们小时候一起玩闹的场景,生动明亮。 “还记得小黑小的时候可熊了,一个人悄悄去树上捅蜂窝,结果被一群蜜蜂追着只得在水里潜了好久才敢起来,第二天就染了风寒,躺了好几日才好。” 你突然想到了范无咎小时候的糗事,捂嘴嘲笑着无情地揭出。 “...哼。”范无咎从鼻腔里闷闷出声。 见他这副突然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一转眼那么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你感叹道。 谢必安笑着颔首:“我们的小姑娘也成为大姑娘了。” 你突然感到很快乐,笑了起来。 你一直笑啊,笑啊...可泪光却莫名氤氲在了眼中。 “我们可不要再分离了呀。” “绝对不会。”范无咎肯定道。 “我们怎舍得再失去你。”谢必安柔声。 “这次,你们不可以再食言了。”你眼角嗫着泪滴,向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们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认真,相视一眼,一人牵起你一只手,仿佛已经排练过千百遍地郑重道: “昔者无常重别离,今者幸得再相逢。不知伊可愿嫁与我兄弟二人为妻?皇天在上,愿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为之上至刀山,下入火海,在所不辞;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矢志不渝。”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在见证他们庄严的誓词后掉在地上破碎开来,用尽它的一生为你们欢呼雀跃。 “你们真是...谁要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只愿我们三人,不顾时光之境迁,不畏世俗之异眼;唯有此彼,始终如一;相伴相依,永世恒心;生死不离,死生不弃。” “谨遵她意,誓不负情。”他们轻吻上你的手背。 窗外吹入的徐徐微风拨动起他们长辫上红绳的银铃泠泠作响,你手腕的红绳银铃手链轻晃相和之,随风远去... 【正文完】 ☆、【番外】记一次被下催情香的经历与后果(上) 一个明媚的午后。 客厅里的红木四方桌前,你正坐在范无咎腿上,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般被他搂在怀里。桌上铺着两件宽袖大氅以及各种颜色的线和大小不一的绣花针,那衣服是要做给谢必安和范无咎的。 你正在捻着一根连着金线的针在布料上流畅地来回穿梭,继续绣着“流云飞鹤”的纹路,心中盘算再加把劲约莫这两天就能完成。 自你记忆恢复后,谢必安和范无咎郑重地向你表达了心意,你也带着晶莹的泪水含笑接受了。 他们还多次提出想要赠你一场正式的婚礼,却是被你坚定拒绝了。毕竟在这个庄园里,你们除了彼此以外也无亲无故,所以你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走形式,繁琐又冗杂。 庄园主还好心地应允了你们住在一起的请求,毕竟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你们成为了夫妻远远是利大于弊的。 温柔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播撒进来,给屋内的古色古香的陈设笼上一层金黄的薄纱。香炉里已是点上了沉香,细长的烟雾缭绕在空中翩然消散,弥漫着淡淡香味。 或许正是因为那阳光太过于温暖,足以让人醉倒在它温柔的抱怀之中,以至于范无咎已是闭上了双眸,将下巴搁在你肩膀上,似是已睡熟了。 但是你知道,他绝对没有睡着,因为这家伙搂着你的双手正在社会主义的本质上不安分地来回滑动。 曾多次做出反抗,却是屡抗屡败的你已经对此行为懒得做出任何反应。反正被摸一下也无伤大雅,也就任他去了。于是你只是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活计,思量着下一针该下在何处,又该用何种颜色的线。 但他却像是觉得光隔着衣服还不够一样,手就得寸进尺地顺着小康生活的空隙处滑了进去,在你社会主义的本质的部分来回履行起来。 你刺绣的动作一顿,垂眸瞥着社会主义的本质的大手,用带着警告的语气制止: “...范无咎。” 范无咎的手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停住了,沉默半天后他才像是梦呓一般,从鼻腔里闷闷地发出一声: “...嗯?” 然后他就将脸深埋进你带着暖香的颈窝中蹭了蹭,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仿佛之前的动作纯属睡着后无意所为。 ...又在装睡。 不过见他已经安分了下来,你便也不再多追究,继续认真地开始方才的活计。 然而你社会主义的本质上的手却像是焦躁的蚂蚁,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其中一只手逐渐呈向上的趋势,似乎在昭示着他无上的探索欲,竟是伸进了全面小康里。 这或许还不算什么,因为更过分的是,他的大手竟然直接笼住了社会主义价值观,轻轻地揉捏,指腹还有意无意地摩挲过那核心价值观,然后在你的惊呼声中,又像是害怕被猫逮住的老鼠一般,迅速撤回到之前的位置。 微凉的手掌触上核心价值观那么积极向上的部位,激得你本能地一个战栗,结果手中尖细的针就不小心刺破了指尖,溢出点点圆润艳烈的血滴。 “嘶...范无咎!别太过分了!” 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心情,在发现并不能把你想揍死他的想法吞咽下去后,你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恨不得手中的绣花针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戳出个蜂窝,可最后到底还是没舍得,于是干脆狠狠捏住了他的脸颊泄愤。 不同于谢必安温润如玉,总是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的外表,范无咎的气质则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冷酷、凌厉与不可接近。在求生者面前不怒自威,散发着阴冷令人惧怕的气场。 但实际上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无常”在背地里竟然是个如此讨嫌的登徒子。特别是自你们成为夫妻后,他越来越喜欢对你动手动脚了,似乎格外喜欢将你逗得羞愤交加,再爱怜地啃咬你被气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果然人不可貌相。 看到你流血的手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做得过头,让你是真的恼了,就任凭你捏扯着他的脸颊,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挣扎,嘴上还好声好气地忙哄道: “哎...小祖宗...我错了,别气...手没事吧,我给你吹吹可好?” “哼!” 你扭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二字,并打算半个时辰内不再理会他。谁知道他是真觉得错了还是假的,他惯喜欢假意认错,屡教不改。 这时恰好门口传来一声关门声,这是谢必安从庄园主那边办完事回来了。 他柔和的目光向屋内逡巡一周,在触及桌前你和范无咎打闹的身影后,便朝着你们的方向抬步走来。见你面前还放置着针线和衣服后,心想你定是又在加紧时间给他们做衣服了。他曾劝过你不必如此辛苦,但你依然想要快些做出来给他们穿上。于是他温柔的语气中夹杂上了些心疼,对你说: “夫人怎的还在忙?刺绣劳神,快些歇息会儿吧,不要累着了。” 在你们互相确认心意成为夫妻后,他已是把对你称谓改成了“夫人”。 “必安哥哥!” 你如获大赦般撑起身子,向着谢必安微微张开双臂,想要扑进他的怀里。但你刚刚抬起身,身后的范无咎就恶作剧般突然收紧了双臂,让你重心不稳又一下子又跌回了他的怀中。你挣扎着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范无咎,他却又将下巴搁在你肩胛上,开始装死。 于是你只好用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眸子凝视着谢必安,那双夜空般的眼睛怎么看都蕴含着欲泣欲诉的星河,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凡间一般。 谢必安被你那般充满丰富情绪的眼眸看得一愣,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仿佛被触动了,随即注意到了在你身上装死的范无咎,知道定是又和他有关系,但还是用轻柔的语气问道: “我们的小夫人这是怎么了?有谁让你不高兴了吗?” 你嘴唇微撅,委委屈屈地揪住你身后那人长长的黑白辫子,在手上饶了几个圈后指着他向谢必安控诉道: “就是这个坏家伙!他刚才在我刺绣的时候来闹我,害我被针扎破了手!” ...这实在是情难自禁,小丫头的味道太好了,尤其是社会主义价值观,十分积极向上,不知不觉就... 范无咎心里这样嘟囔,却是没敢说出来。 谢必安心下了然,想要将你拥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但发现范无咎收紧着双臂,故意将你锢在他怀里,坏心地不让你起来,于是温和的语气隐隐中带上了一丝无奈与警告: “...无咎。” 在谢必安带着浓浓警告和责备的眼神中,范无咎终于不再装死,悻悻地放开了锢住你的手臂。得以解脱的你一下子扑进了谢必安的怀里,脸蛋贴着他胸前的衣襟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冷香,然后回头吐舌,悄悄对范无咎做了个鬼脸后,再将脸埋进谢必安怀里躲开范无咎危险的眼神。 臭丫头...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还疼吗?给我看看。” 谢必安顺势将你搂住,装作没看到你对范无咎的小动作。你有些孩子气地将那根被针扎破了的手指举给他看。他凝视片刻后将你被刺破的手指轻轻握住,然后含入了口中,温柔地把血珠舔舐尽,眼神却突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软香离怀的范无咎双拳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捏了捏,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你身上温暖的馨香,让他深感不舍。于是他从椅子上起身,趁你将脸埋在谢必安怀里乱蹭的时候,悄悄从你后面贴了上来,轻轻地咬住了你的耳垂。耳垂是你最那啥的部位之一,这家伙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只觉得身子突然一软,似乎被触电了一般的酥麻感从耳朵蔓延至全身。 你的小脸这才猛然从谢必安怀里抬起来,羞恼地对身后的范无咎说: “你!半个时辰内不许跟我说话!不然以后也不要跟我说话了!” “...小祖宗,别。” 范无咎心觉不妙,伸手想搂住你赶紧认个怂,试图再挣扎一下,却止步于你如同小猫般“凶狠”的眼神,令他一时竟手足无措,生怕再惹你不高兴了。 谢必安看着你二人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情景,颇为无奈地揉揉你的脑袋,低头在你因为气恼而微嘟的樱唇上轻啄一口,拍着你的后背温声哄道: “夫人别气了,晚些时候我替你好好说说他。就不要和无咎计较了,可好?” “哼...” 你蹭了蹭他,模棱两可地哼哼一声,也不说到底是不是同意原谅他。但谢必安深了解你的性子,明白你这是原谅范无咎了,轻笑一声,捏捏你的小鼻子也不点破。接着又像是替你支开范无咎一样,微笑着对他差道: “香炉里的香快燃尽了,无咎去将窗台上的香料添进去吧。” 范无咎一愣,感觉谢必安似乎别有他意,抬头便瞧见谢必安一如既往柔和的双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像是在暗示着什么。自小一同长大,又胜似亲兄弟的默契让他心中瞬间清明,也不再磨蹭,抬步就去将窗台上备好的粉末盛起,尽数添置进了香炉之中。 香炉原本几乎快要尽消散的烟雾又袅袅升起,细长的白烟扭动着身姿远去消散。不一会,屋内沉香的味道就被代替成一种较为浓郁,却又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种味道。 “咦?这香...似乎不是之前用的那两种?” 你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衣服和针线,一边努努鼻子,有点疑惑地问。之前他们一直钟情于沉香或是檀香,怎的今天却是换了一种了?并且这味道似乎从来没闻到过,像是麝香中掺杂了什么花的香味,虽是怪异,却莫名挺好闻的。 “啊,对的。这是曾经带来庄园的另一种香,一直放置着从未使用,最近才寻出来。夫人可是不喜欢?” 谢必安温和地向你解释道。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在你旁边的位置翩翩坐下,左手托起桌上那盏青花瓷花纹的茶碗,右手捻起碗盖,轻轻地在碗沿处刮几下滗去浮起的茶叶,然后将茶盖倾斜,优雅地把茶碗送至嘴边,轻嘬一口。 “倒是没有不喜欢,只是心觉着奇怪。从未闻到过这种香料,怪异却也是好闻的。” 你将东西理好放回了旁边的木柜中,回头便看见谢必安在桌前喝茶的模样,心下不禁感叹,谢必安可真是赏心悦目,宛若画里对月小酌的九重天仙君一般,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精雕玉琢所用画笔细细描摹而出的。加之他本就生得极好,眉眼温和却丝毫不显女气,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简直是天赐的容颜。特别是他总是含笑的嘴角,是他温润儒雅的气质的点睛之笔,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尝试触碰。 你这样想着,便真的没忍住这样做了。你笑眯眯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在他纵容而宠溺的目光下,伸出手指轻抚过他那总是含笑的嘴角: “必安哥哥怎的能生得这么好看呢,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让月光花看了都愿意在白天绽放笑靥。” 他轻握住嘴角你的小手,放置嘴边轻吻一下,那本就常含笑的弧度更加上扬了: “或许就是因为夫人的欢喜而生的罢?夫人愈是欢喜,就愈好看。” “必安哥哥说话也太讨喜了吧。” 听了他这般俏皮的话,你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花园里含羞欲绽的蔷薇。谢必安极少说这样的俏皮话,一说就准能触动人的心房,就比如现在。 “不及夫人嘴甜三分。”他捏捏你红彤彤的小脸蛋,笑着说。 “...那我呢。” 坐在左侧的范无咎突然闷闷开口,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他这是在问你,他的样貌在你看来是如何的,因为你之前恼怒一直不肯搭理他,所以看上去有些焉焉的,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灰狼。 但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却是与他垂头丧气的外表相矛盾。这家伙哪里是在吃味,分明是找机会让你同他说话呢。不过看着他眼睛里隐隐蕴含的跃动,似是期待,也似是其他什么情绪时,你却是不忍心再不搭理他了。 范无咎自然也是生得极好的。但整体气质不同于谢必安的温润如玉,范无咎在人前是与之相反的盛气凌人,冷峻傲然。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剑眉斜飞,细长凌厉而深邃的眸子宛若黑夜的雄鹰,冷傲孤高又不乏侵略性。 你故作认真地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片刻,顺便趁机揉捏了下,然后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地给出评价: “你...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 范无咎蹙眉寻思半晌,似是在品琢你的话,随即眉头舒展开来,很是满意地向你挑眉: “算你这臭丫头有眼光。” 然而你面上佯装正经,实际却已是憋笑憋得快要不行了,脸和熟透了的蛇果可以媲美。憋了一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浑身颤抖起来,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因为害怕被一旁翻阅兵书的范无咎发现,完全不敢笑出声,眼角都憋出了些泪花。 这赞美的句子虽好,寓意也好,却是《西游记》中描写唐僧外貌的片段。 谢必安无奈地扶着笑得快要趴下的你,在你疯狂的眼神暗示下轻轻颔首,示意他不会告诉范无咎此句的出处。再看看毫无自知还沾沾自喜的范无咎,眼神更显无奈。 避着范无咎笑了半天后,你趴在桌上,无聊地将他俩长长的辫子攥在手中赏玩,在范无咎略带警告的眼神中,悻悻放弃了将他们俩的辫子编在一起的想法。 可不知为何,身子从刚才起就莫名感到有些不适,也有些发软无力,蔓延出一种奇特的感觉,让你坐立不安。于是你的颇有些烦躁地翻来覆去。 “夫人怎么了?不舒服吗?” 谢必安很敏锐地发现了你的不适,略显担忧地开口,眼神却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 你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太明显了,于是抬起头,向他努出一个笑容,状似随意地说: “没有,只是屋内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你撑着桌子起身,却是身子一软,趔趄一步险些摔倒,还好谢必安及时将你捞住了。 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化身为动人心弦的羽毛,刺激着你的每一根躁动的神经。他的怀抱是那么的舒适,像是儿时在令人安心的摇篮中沉睡,让你突然留恋不已。他微凉的体温让你想要继续靠近,想要继续... “夫人这个样子...真的没有觉得难受吗?” 谢必安看着你忍不住贴近他,将你搂的更紧了,似笑非笑地低下头在你耳边轻声说,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你的耳畔。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是令你更加难受了,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对劲...不对劲。 “还是说...需要我们帮你做点什么?” 范无咎也靠了过来,手指摩挲着你柔软的唇。你本能地将他的手指含住,在片刻怔愣后又狠狠咬了一口。 “啧...你是野猫吗,动不动就咬人。”范无咎吃痛地收回手指,随即眼中划过一丝幽深的笑意, “等会...让你咬个够...” 无名的火焰炙烤着你,如同置身于烈阳之下,特别是那难以启齿的感觉,如同蚂蚁一般蚕食着你的意志。 这分明是和中了特色社会主义的情况差不多! 对上谢必安无害的微笑,又想到范无咎方才意味深长的话语,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那香有问题。 “那香...!” 你微带喘息地说出这两个字。。 “夫人不喜欢那香?” 谢必安笑意渐深,又一次问出了这句话,话中有话。 那香分明就是谢必安支着范无咎去添的!在此之前你根本没想过温和儒雅的谢必安竟然也会对你玩这样的小心机。 他俩从香料燃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默默观察着你的反应和一举一动,就如同潜伏在暗处心怀不轨的饿狼,专趁你不备之时扑出来。 “必安哥哥你...竟然也是变得这么坏了!还有你,范无咎,为虎作伥!” 指责的话语溢出嘴边也成了娇憨的软语,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听了心都要化了。 “不要激动。你的现在...似乎还需要我们帮帮忙才行。” 范无咎难得地没有和你斗嘴,笑得有些诡秘。 谢必安不再多言,将瘫软的你腾空抱起,随范无咎向里屋走去。 【拉灯】 ☆、【番外】记一次被下催情香的经历与后果(下) 再日。 “小祖宗...你已经有两天没有理过我们了...” 范无咎颇有些死皮赖脸地蹭到坐在软榻上看书的你身边来,见你只顾着看手上捧着的书,仿佛没看到他一般,他伸出手在你面前晃晃,试图以此来吸引你的注意力。但是事与愿违,你罔若未闻地继续翻阅着书页,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完全摸不透你此刻的心情。 这可急坏了范无咎,你现在的这个平淡没有起伏样子反而比发怒更为可怕,完全不可捉摸,令他手足无措。他用尽了一切方式来,威逼利诱、撒泼耍混。甚至放下了他威风凛凛黑无常的尊严,抱着你将头埋在你胸口撒起了娇,然而你只是任凭他的脸在你怀里蹭来蹭去,依旧没有搭理他。 相反于范无咎的闹腾,谢必安却是几乎不言不语,你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你若是要喝茶,他立刻上前在你动手之前抢先为你泡好,动作行云流水,迅速却不失优雅;你若是要在书房看书,他便默默在一旁陪你坐一下午,直到你离开为止。看到他眉间已是带上了疲色却依旧一声不吭地陪着你的样子,让你心疼得差点破功。(鬼基本不会疲惫) 不过谁叫他们故意点催情香来诱你迫不得已和他们行房事,不让他们知道后果有多严重怕不是还会对你使坏。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们真的知错了,小丫...小祖宗别恼了可好?”范无咎见你油盐不进,快要绝望了,“想要我们做什么事都答应你,好不好?” 你眼眸微动,似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有了反应。坐在你身边的谢必安见状,知道你这是有了商量的余地,于是沉默许久的他也终于开口: “只要夫人肯原谅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闻此话,你如同翩跹蝶翼的睫毛展开了翅膀,扑扇一下,终于抬起眸子,不再只顾着手中的书上的字句,眼中倒映入了他们的身影。 你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思量此事是否可行。片刻后,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你不负众望地展露了一个笑颜,说出了这两天来的第一句话: “做什么都可以?” “万事不辞。”谢必安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绝不反悔!只要肯原谅我们。”范无咎也忙道。 “行吧。”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约莫两盏茶后。 梳妆台前,一名身着月白色齐腰大摆襦裙,外披银丝水波纹大袖衫,手挽冰蓝色披帛的绝色女子正坐在红木圆凳上,正由另一名娇俏的女子为她梳妆。 她长发未挽,只是在头顶处用白色的丝带随意编了下。白皙光洁的额头前坠了一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月光石。轻柔的羽玉眉舒展,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之意。凤眼随眉尾的弧度微挑,脉脉含情,尽显出温和的气质。 只是这个温婉绝色似仙女的绝色女子的眼中充满了无奈与纵容,似乎是因为她梳妆的女子而生的。 只见这名绝色女子美眸流转,瞥着一个方向,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无咎,过来坐会。” ...被发现了。 正悄悄想偷偷出门溜走的范无咎浑身一抖,见二者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得灰溜溜地坐到旁边来。 是的,这个绝色女子是谢必安,而为他打扮的人就是你。 其实被下了催情香的你本不至于那么生气,只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来整治下他们,哪能这么容易放过呢?于是,你憋了整整两天没有搭理他们,期间被他们千方百计地吸引注意差点破功,还好都忍住了。 在他们做出无论什么事都愿意做的承诺后,你终于实现了一个念念已久的愿望——让他们扮女装一整天。 不得不说,谢必安真的很适合这样的打扮(?),除了身材比较高大,一眼望去完完全全就是个超脱凡俗的仙子,气质也是典型的江南温婉女子型。 “好了,大功告成,辛苦必安哥哥了。”你没忍住在他绝美的脸颊上轻吻一下,最后在他颧部扫上了淡淡的胭脂。 “...辛苦夫人了才是。”谢必安苦笑。正所谓一诺千金,自己应下的事硬着头皮也要去完成。 “该你啦,过来。”你指指面前的凳子,微笑着示意范无咎坐过来。 “噢。”他一脸菜色,极不情愿地磨蹭坐下。 又是两盏茶后。 “你是故意的吧!?这都是什么打扮!?” 范无咎看着铜镜中的模样,几乎暴躁得要飞起来。 只见他身穿红白相间的长裙,头梳双丫髻,缀有星星点点的白花。冷硬的剑眉被你以眉黛柔化成了小山眉,凌厉的双眸被你勾勒成了多情的桃花眼,眼尾还扫上了些许红色的胭脂。殷红的嘴唇微抿,再配上他充斥愤怒的表情,活脱脱一个火爆泼辣的丫鬟。 是的,你就是故意的。 “别动。” 你无视了他的暴躁,将他按在凳子上,在他的眉心贴上一个花钿。 “大功告成。” “...我不管,我不想做丫鬟打扮。” 在你凶狠眼神的威胁下,他收回了扭曲的表情,嘟囔着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反悔?” “无咎莫恼了,夫人好不容易才原谅我们。” 谢必安温婉一笑,轻拍肩膀安慰他,眼波微动。 也是...来日方长,晚上有的是机会收拾小丫头。 【完】 —————————————— 小剧场 某日,范无咎在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一本书,名为《西游记》。 他隐约记得,貌似你最近在看这本书,于是随意翻阅起来。 恰好,翻到了你夹有书签的那一页。 他看到女儿国国王描绘唐僧的容貌:“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 这前面的话怎么这么熟悉...他记得你当初你就是如此形容他容貌的。 可这分明是用来描述唐僧的句子!!!一个和尚!!! 臭丫头...怪不得那天安兄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当晚,你被他压在身下,听他恶狠狠地在你耳边说:“用形容唐僧的句子来形容我?那我就让你知道,我这个不吃荤和尚...是真是假。”